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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

      她心里着急,一下子将水晶棺的棺盖推了开来,入目却是一片漆黑,就连她化出本体都没能撑破这黑暗的桎梏,是个比想象中更辽阔的空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凝神细思。
    她听得见栖白的声音,却见不到他的人,显然他也看不见自己,只是他们的距离绝不会太远,因为他的声音仿佛就在对面,十分清晰。阴冷的空间里浮动着凝滞不动的天地灵气,这景象有些熟悉,像是人为创造的世界,与外界并不相通。
    这熟悉的感觉难道是通天塔?
    为了验证她的猜测,红袖在心中默念道:空间跳跃。睁开眼,周围依旧是漆黑,看来被她猜对了,有人将她关入了塔中。
    既然能进来,一定有出去的办法,小白,你等我。
    ......
    祈天执起手中的剑,望着对面的青年,激赏不已:“不错,能逼我拔剑,看来你就是经年口中的栖白了。”
    “我创立天魔宗的初衷,不过是为了培养出能够杀死我的对手,所以才立下了杀宗主继位的规矩。”只是他太强,并没有找到那个能杀死自己的人,随手选了个人作为自己的继任,没想到被他联合了其他六大宗门将他封印起来。他厌倦了漂泊,索性放弃抵抗陷入沉睡,是范经年将他唤醒了。
    祈天闭上眼,聆听万物的声音,感到了一种亘古的疲惫,他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求一死。
    “你要找的人她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对面青年身上的气势变了,若说先前是一柄出鞘的利剑,此刻就成了惊天的浪潮,夹杂着寒冽的杀意,让人避无可避。
    栖白的气息翻滚起来,灵识覆盖出去的范围内,他感受不到红袖的气息,先前心里仍抱有一丝幻想,此刻神智几乎消散。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的心中唯余一片杀意。
    察觉到栖白的变化,祈天笑了,注视着他渊峙的身影,诱惑道:“杀了我,你就能替她报仇了。”
    栖白手中的苍虹剑化作一条金龙,穿梭层层云气,狰狞的龙角直指祈天,暴涨如虹的剑气密不透风地将祈天的身影罩住,将他禁锢在一方小天地里。
    祈天面不改色地抗下,剑气激荡在他的周身,萦绕出一层淡淡的水汽。
    剑狱之下还能站着的人,祈天是第一个。
    不过这只是一个开端,栖白不要命似的引动天地灵气,剑芒激散如同崩雪,剑啸声不绝于耳,方圆百里内无人敢靠近。
    渐渐的,祈天也感到应接不暇了,栖白却依然没有露出疲态,反而越战越勇,引得九天神雷应运而生,沉重的压迫感让祈天都抬头望了一眼。
    这是雷劫?
    战斗中突破的栖白竟无视了自己的雷劫,执意要置他于死地。
    第一道天雷落在了栖白的身上,他不闪不避的生受了,随后直奔着祈天而来,第二道天雷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劈得祈天吐出了一口血。
    由于过分接近的距离,祈天身上的诅咒被动开启,将栖白的左臂烧成了灰烬。
    一边扛着天雷,一边沐浴着诅咒,栖白的气息迅速衰败,身体肉眼可见的透明起来,这是灰飞烟灭的前兆。
    祈天也没比他好受多少,他被天道排斥,天雷落在他身上爆发出来的威力是栖白的十倍。
    滚滚落雷声中,祈天的头顶逸出一团白色的火焰,这是一万年来他孕育出的第二个魂体,魂体若是能离开天雷的范围,他依然有机会活下去。
    祈天却闭上了眼睛,放弃了这个机会。
    第六道天雷落下来的时候,祈天的肉身终于扛不住这汹涌的力量,化出了蛟龙的本体,尖啸一声,遨游于云雷之间,袖珍的通天塔顺着龙身掉落下来,摔的四分五裂。
    栖白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神里,出现了红袖的身影。
    理智尚未回笼,身体却比意识更快地紧紧抱住她,单手压住她的脑袋,让她免受天雷的袭击。
    好不容易从塔里出来的红袖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听着栖白一声比一声更微弱的心跳,她想要抬起头,却被他更加用力的禁锢起来,“别动。”他的声音里难得的透出一丝紧张来。
    雷声大作,地动山摇,红袖却被他护的密不透风,感受不到一丝冷意。
    她就是再傻也明白了现在的状况,九天雷劫里还要分神保护她,这个男人疯了。
    温热的鲜血落在她的脸上,红袖挣不开栖白的怀抱,双手搂住他的腰,声音闷闷的,有点气,又有点无力:“那就一起死吧。”
    栖白的胸膛微微一震,口气依旧很狂傲:“你不会死的。”
    像是印证他的话语,雷云渐渐消散,独自硬抗了几道天雷的庞大蛟龙坠落在山间,砸出一道狭长的裂缝,将整个山谷一分为二,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寒冰。
    蛟龙的身躯化作点点星光,洒落在山间丛林,映照的一整片天空都明亮起来。
    红袖听到栖白虚弱的嗓音:“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的族人。”
    她抚摸着他冰凉的脸,星眸里蕴着淡淡的光,像是心疼,又像是无奈,红袖用自己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家。”
    第91章
    栖白伤的很重,左臂被烧毁,身上的骨头能断的都断了,外伤还是次要的,最严重的是他的元神受到了天雷的震荡,筋脉内存储了大量狂暴的雷电之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栖白已经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却一次也没有睁开过眼睛,红袖垂首抵着他的胸膛,气息微不可闻,不可一世的天魔宗宗主沦落到了要靠丹药续命的地步。
    期间老鹧鸪将嘟嘟送了回来,一家三口再次团聚于天魔宗,她的内心有了些许慰藉。
    老鹧鸪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研究了你的血,发现它并不能使生命衰竭,看来蛟龙一族的诅咒在你的身上产生了变化,除非主动攻击,你的天赋传承并不像天魔那样具有危险性。”
    栖白与祈天那一战引来了九天神雷,震动了整个修真界,连妖域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冲击,这其中最令人唏嘘的便是天魔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和红袖本源的蛟龙。不过这也解释了红袖的强大之处,天魔后人,生来便可化形,称霸妖域也就不足为奇了。
    温热的手托起嘟嘟的脸,红袖借着透窗的天光查探了他的面色,白白胖胖的,看来老鹧鸪没有亏待他。
    见她不说话,老鹧鸪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提起了故人,心生悲凉。
    正如老鹧鸪所想,红袖此刻的心情确实有几分悲凉,不过不是因为祈天的死,而是对不可逆转的命运感到了一种宿命般的悲凉。
    当祈天化出本体迎击天雷的时候,红袖终于明白了当年赤松子说的话。
    【存在即是毁灭,你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赤松子针对的不是她,而是天魔后人这个身份,或许是他亲眼见过了祈天的本体,看到自己时才会如此赶尽杀绝。
    可悲的是她跟祈天并不一样,没有携带天生的诅咒,即便如此,赤松子本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燃烧自己的元神将她封印,和当年的祈天何其相似,父女二人步上了同样的路,一切都像是被命运安排好的轮回,只除了栖白这个变数,若是没有他,她此时还被困在镇妖塔里,作为封印祈天的核心,永无出塔之日。
    栖白的血解除了她的封印,她的血又解除了祈天的封印。
    红袖对祈天的感情比较复杂,她一共见过他三次,一次是在通天塔的幻境里,一次是在她的梦中,最后一次还来不及说上话,祈天就死了。
    很小的时候她也幻想过父母的模样,坚信自己是因爱而生,只是在以群居生活为主的妖域里,总是孤身一人的她渐渐成了异类,她开始埋怨自己的父母。等到实力强大到足以建立一个族群的时候,她的埋怨变成了冷漠,对父母的渴望也淡了。
    直到最后,解除封印的祈天硬抗数道天雷,救了她,也救了栖白。祈天庞大的尸身从她眼前坠落的时候,她的心中有感激,却并没有哀伤,因为尸身化作的点点星光是明亮的,温暖的,传递给她的感情不是后悔和绝望,而是一种坦然迎接死亡的喜悦,就像是等待了这个瞬间,已经一万年。
    送走了老鹧鸪,天魔宗又迎来了一位娇客。
    蓝蝶带来了暗月府的宝贝,一株能够凝聚元神的仙草,渡生魂草。
    渡生魂草散发的幽幽的光落在她端庄静雅的脸上,显出一种罕见的温情。
    “我不是帮你,而是为了让儿女情长牵绊住你,最好将妖域抛到脑后,一辈子都别回来跟我争了。”
    黄鹤死于栖白之手,剩下的几个妖王都不是蓝蝶的对手,只要没有红袖,她一统妖域的理想就近在眼前了。
    蓝蝶说着这话的时候,身边的卫无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双手接过渡生魂草,红袖朝卫无双点了点头,能让蓝蝶这个古怪的女人登门献草,他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红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既然卫无双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就证明蓝蝶已经没有杀他的心了,至于是将他当成一个男人还是别的什么,那已经不是红袖操心的事了。
    她眼下操心的,唯有一件事。
    渡生魂草悬于床头,红袖夜夜躺在栖白的身畔,观察着仙草的变化,向来好眠的她常常睁着一双通红的眼,清醒到天明。
    有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栖白似乎是醒的,他的身上很暖,她依偎着他,低唤他的名字,他的眼睫微颤,好像对她的声音产生了反应。
    红袖就开始不厌其烦的伏在他耳边说话。
    “今天嘟嘟又长高了一些,甚至开口叫了娘亲,你要是再不醒来,父亲的地位就越来越低了。”
    “你的两位好部下又来看你了,池岩多稳重的一个人,见了你居然偷偷抹眼泪,你再不睁眼,床铺都要被他哭湿了。”
    “持谦当上了七绝峰的峰主,铸剑宫的老人纷纷隐世,如今的正道第一人居然成了战千里,你这天魔宗的宗主还睡着,要不要有一点危机感啊。”
    “听说蓝蝶收服了黄鹤的势力,大刀阔斧朝着天脉府进发,我这妖域老大的位置就要丢了,你有没有一点愧疚感啊。”
    苍白的容颜俊美依旧,经了岁月的洗礼,多了几分沉淀的安静。
    红袖描绘着他的眉眼,轻柔而又珍重,像是虔诚的信徒,亲吻他凉薄的唇。
    “我想你了,小白。”
    ......
    时节已至深秋,黄叶洋洋洒洒落了满院,红袖在院子的角落里扎了一个秋千,推着嘟嘟越过墙头,看另一边的风景。
    一半火焰,一半寒冰,彼此分隔又紧密联系的山谷中,生长了大片的绚丽的花朵。
    秋千荡上去的时候能看到花海的尽头,星辰连缀,洒满天际,似一条掺了花色的银河,将天光倾倒在人间里。
    嘟嘟稚嫩的嗓音透出好奇来,“娘亲,为什么山谷里有火焰还有寒冰?”
    红袖慢悠悠地推着秋千:“那是外公变的魔术。”
    “魔术是什么?”
    “魔术就是一种制造奇妙的艺术。”
    “艺术是什么?”
    “艺术就是......”编不下去的红袖将秋千上的小人抱了下来,“等你长大了想搞艺术的时候就明白了。”
    困极的嘟嘟揉着眼睛,声音越来越低,“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替儿子盖好被子,红袖吻了吻他的额头,将殿内的烛火熄了,走向另一个房间。
    熏上香,落下床幔,给渡生魂草浇了水,她照例对着栖白说了一番话,将自己说累了才缩在被窝里,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颈窝里泛起一层湿意,恍惚听到一个声音,带着倦极的暗哑,在她耳边开口:“说了这么多话,都不知道我想听什么。”
    红袖僵了很久,终于抬起脸,眼泪怔怔地落下来,声音微微颤抖:“小白?”
    他的脸庞有些苍白,定定看了她半晌,才珍而重之地拥住她,“我也想你了。”
    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听着一声声有力的心跳,红袖的眼眸再次泛潮,摩挲着他赤.裸的背脊,呼吸有些急促,“不是梦?你真的醒了?”
    眼眸深处盛了一泓清水,潋潋波光轻晃,像是在企盼他一个确定的答案。
    栖白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泪痕犹在,心中不知是喜悦还是苦涩,想要拥有她的渴望却抑制不住的涌了上来。
    他按住红袖的身体,将她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