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的去而复返让秦晋辉有些惊讶，视线触及抱着她进来的蒋煦瀚时，抿着薄唇，“蒋先生。”
    蒋煦瀚瞥了他一眼，声音有些沉，“辛苦了。”
    四目相对，在空气中激起了一阵火花，硝烟弥漫。
    伊芙毫无所觉，一进入验尸间她的视线就落在了验尸台的骸骨上，察觉到蒋煦瀚脚步停下，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走了？”
    蒋煦瀚:“……”
    秦晋辉:“……”
    很显然，比起他们两个，尸体的吸引力更大。
    得，谁也没讨得了好，蒋大少还不至于和一具被烧得只剩骨头的尸体争风吃醋，面无表情地把伊芙抱到验尸台前放下。
    唇角动了动刚想要当着秦晋辉的面来一番深情的依依不舍地告别，结果伊芙脸一转，已经拿起一副手套戴上了，完全忘记了还有他这个未婚夫在场。
    “小芙……”蒋煦瀚听到了自己的磨牙声。
    伊芙头都没抬一下，俯身开了头顶上的小灯，淡淡道:“这边没你什么事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蒋煦瀚:“……”
    用过即丢也不带这样的！
    死死盯着少女无知无觉的后脑勺，蒋大少脸黑得都快成锅底，尤其是在看到秦晋辉那抖动的嘴角时，更是郁卒得想要把那尸骨再烧一次！
    空气中沉默蔓延了几秒。
    投入到工作中的少女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气氛的诡异。
    秦晋辉看着蒋煦瀚阴沉沉的脸，心里那叫一个爽快啊！
    让他以前总在他面前秀恩爱，现在终于也尝到了被忽视的感觉了吧？
    就在他以为蒋煦瀚会拂袖而去的时候，对方却突然脸色一变，表情柔和下来，俯身在伊芙的发顶上亲了一下，“注意身体别累着，我走了。”
    呵，山不来就他，还不让他去就山？
    他家小丫头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不能发火他就撒娇好了。
    果然，他这一示弱，伊芙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了，站直身子看了看他，不好意思地说:“路上小心点，不用等我门，你先睡吧。”
    此话一出，秦晋辉的面上不显，眸底寒光却显露无遗，双颊微微抖了一下，显示出正在强忍的怒气。
    这一回合，蒋大少胜。
    蒋煦瀚心底得意，脸上却是柔情似水，“嗯，忙完了给我打电话。”
    说罢，也不再恋战，转身走了出去。
    目送他离开，伊芙收回视线，看向秦晋辉，“我刚刚看过了，虽然死者大部分前排牙齿都被烈火高温烧碎了，但口腔内更后面的牙齿受到了较好的保护，大致完整无缺。你把颅骨和下颚骨送到齿科学部门去，请杨教授拍x光片，用替病人同样的角度拍。”
    秦晋辉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是想利用牙齿来确定死者的身份。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可是，“如果死者生前没有看过牙医，就不会有这方面的医疗记录。”
    尸体烧得过于严重，牙髓内的dna可能也被破坏，基本没太大的作用了。
    伊芙却很有信心，“我怀疑这具尸体是陈慧兰的，她是重度糖尿病患者，糖尿病一般到中度就会引起严重的牙周炎，陈慧兰是重度患者，她的牙周炎肯定会更严重，不可能没看过牙医。”
    秦晋辉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再有就是，重度糖尿病会让脂质在血管内皮沉积，引起动脉粥样硬化，从而引起早发性和进展迅速的心脑血管和周围血管病变。而氧化的脂质可导致骨代谢异常，引起骨质疏松症。而髋部骨密度较腰椎股密度下降会更为明显，我们只要检查一下死者的骨密度就可以了。”
    “没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这些。”伊芙脸上也松快了不少，“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
    eh事务所的专业程度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除了了法医部门和法证部门，同一栋大楼还分布着昆虫学部门、齿科学部门、dna鉴定科、毒理医理实验室和微生物学部门。
    齿科学部门就在三楼，秦晋辉将颅骨和下颚骨送过去后，并没有等待结果就回到验尸间了。
    这一次的进展很顺利，死者的骨密度证实了伊芙的猜测——死者有严重的骨质疏松，髋部骨密度较腰椎股密度下降尤为明显。
    天光微亮的时候，齿科学部门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他们注意到，死者上颌一颗前臼齿牙根有不寻常的挤压现象，一颗第三臼齿，也就是智齿，牙根有特殊的扭绞现象。
    杨教授还注意到下颌一颗小臼齿在下巴内有轻微旋转现象。
    此外还有牙桥。
    秦晋辉在筛查垃圾桶里的骸骨时发现了一个金牙桥，两个金牙套横跨左下颚第二大臼齿和第二前臼齿之间的缺口。
    这个发现让伊芙和秦晋辉士气大振，他们也顾不上天才刚亮，就打电话通知了晏云影，让她在市内各大牙科医院或综合医院里的牙科门诊寻找陈慧兰的病历，供他们对比死后x光片和在垃圾桶里找到的金牙桥。
    晏云影的效率很高，不到两个小时，就在市牙科医院找到了陈慧兰的病历。
    牙科病历中包括了一组x光片，显示一颗前臼齿有挤压的牙根，一颗智齿牙根有熟悉的扭绞现象，还有一颗旋转的下颔前臼齿。病历中显示，陈慧兰的下颌左侧第一大臼齿被拔掉，装了一个金牙桥和两个金牙套。
    结合牙科病历和骨密度，已经可以确认这名遇刺、遭焚尸的凶杀案被害人就是陈慧兰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伊芙也可以确定，这件事绝对和堕天使有关，引诱犯罪再惩戒，可不就是他们的惯常手段么。
    看来，去见韩星宇是势在必行了。
    只是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确定陈慧兰的死亡间隔时间。
    这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助燃剂点燃的大火不能隐藏陈慧兰的身份，但却是打乱了尸体的正常分解程序。
    大火在烧光了尸体上的软组织的同时，也抹灭了另一项证据，而这个证据可以用来估计陈慧兰的死亡间隔时间。
    从现场证据来看，陈慧兰的尸体是在发现前不超过一天燃烧的，然后被凶手偷偷丢弃在巷子里。
    那么，陈慧兰到底是刚死就被放火焚烧的还是死后几天才被烧掉的呢？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陈慧兰刚被杀死，尸体就会开始腐化，让她闻起来不再像活人，而是开始散发出非常微弱的死人气味。
    虽然人类可能几小时或几天都闻不到这个死亡气味，但丽蝇却能几乎立刻察觉。
    它们会成群结队飞来，落在尸体上，并寻找潮湿的洞孔（耳鼻口眼以及外，阴，部）和流血的伤口。
    母蝇在那些地方产下一团团白色粒状的卵，在这个季节，在尸体上，这些卵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孵化出成千上万只幼虫，也就是蛆。孵化后大约1020天，蛆已经从小不点长到几乎2.5厘米长，这些时候它们就会形成蛹壳，然后蜕变，从蠕动的幼虫变成有翅膀的成蝇。
    整个循环过程，通常需要14天左右。冷天多一两天，热天则少一两天。
    借着采集和检查尸体上的蛆，法医昆虫学家能估算出苍蝇幼虫已经进展到十四天成长周期的哪一阶段，从而推算出第一批丽蝇多久前落在新鲜尸体上并开始产卵。
    估计准确与否，关键在采集最大、最成熟的蛆，因为它们代表第一批孵化的卵。
    迄今为止，这个过程伊芙已经看过无数次，对丽蝇可预测的、一成不变的生命周期知之甚祥。
    但是陈慧兰的尸体被烧成这样，已经不可能再在她的尸体上找到什么蛆了。
    幸运的是秦晋辉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些黑色的蛹，蛹里面还有没来得及蜕变的蛆虫。
    准确来说，这些蛹不是黑色的，而是被烧黑的。这就暗示陈慧兰被烧之前就已经死掉了，尸身在垃圾桶里腐烂，丽蝇在尸体上产卵，卵孵化出来成长后变成了蛹。
    换言之，杀她的凶手将尸体藏在垃圾桶里，离开八九天后，才把尸体烧掉的。
    这个发现一扫了伊芙连日来的阴霾，因为，陈慧兰的死亡间隔时间确定，也就意味着另外两个被害人死亡间隔时间的确定。
    季袁冲是被陈慧兰杀害的，事后不久郭怡也死了，然后是陈慧兰。
    陈慧兰死亡间隔时间是八九天，也就是十月一号或二号，那么季袁冲不可能比她晚，而他又是在九月三十号才失踪的，这就说明，季袁冲几乎是在失踪当天就遇害了。
    由此也可以推断出，郭怡也差不多是在九月三十号或十月一号死亡的。
    可更大的问题来了——
    “上邪的阵法不可能是陈慧兰设下，她在抛尸前就已经死了，”伊芙脸色阴沉下来，“我们都被凶手耍了，便利店外的监控拍到的那个不是陈慧兰，而是一个经过伪装，让自己看起来和陈慧兰身形一模一样的女人！”
    外形可以改变，但骨骼和身高骗不了人，那个人绝对是个女人！
    秦晋辉此时也反应过来了，“那个人应该就是杀死陈慧兰的凶手了，可是，人都杀了，她为什么还要布那个阵？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布阵的目的，是要引我去找韩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