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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怎么不是报应了,他媳妇巨丑。”汤媛道。
    “可他自己不是更丑?”贺纶提醒她。
    是哦,这样看来倒便宜了负心薄幸的书生。汤媛微微歪着头思索,“那要不就让他给那女鬼做倒插门?”
    贺纶无语,“这就是所谓的成人版?哪里恐怖,你不会是怕鬼不敢讲吧?”
    嘘嘘!汤媛小嘴微嘟用一根食指挡住,“小点声儿,大晚上的说那个字不能喊。”
    贺纶眼里却只有那微嘟的红色小嘴巴,哑声道,“你怕什么?我阳气盛,要不我说个给你听听。”
    汤媛捂住耳朵。
    第89章
    这一夜,汤媛竟没了睡意。
    其实在遇见明通后,她有过好几次,在这样寂静的夜晚睁大眼。
    她在想那些所谓的前世,却终究因为太过零碎而无法整理出个头绪,以至于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矛盾。
    头一个就是她自己。她怎么会喜欢贺纶?想想就浑身不舒服。而贺缄缘何要那样的伤她恨她,因为她不忠吗?
    不,她不信自己是脚踏两条船的人。但贺缄信了,还说她生的孩子像贺纶。哪有亲生父亲这样说自己的孩儿,难道那孩子真是贺纶的?
    不可能!
    梦里她与贺纶连句道别都来不及说,门已被撞破,那之后少不得一番羞辱,汤媛默默的回想着梦里残忍的贺缄,再然后她就有了身孕,生父是谁,再明显不过。
    可惜贺缄不认,不用猜也知等待她和孩子的将是什么。
    而贺纶……应该是死了吧。她微微仰脸看向枕边熟睡的人。他这样的身份倘若没有继位,除了死或者废,应该是没有退路的。
    如此看来,她与他倒也算难兄难弟。
    却说被汤媛好心收留的郭氏,为人勤快而悉心,挺着六七个月的肚子怎么也闲不下来,旁人不敢让她帮忙,她就帮大家端茶倒水看炉灶,很多时候旁人才起意,她就已经做好了,很是讨人怜悯喜欢。
    而她腹中孩儿的生父,自那以后只来过一回,将写好的休书砸她脸上,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众人同情的望向郭氏,她满面绯红,顿了顿,抬起亮晶晶的眼眸看向汤媛,“如此甚好,娘家夫家我是都不想回了。有个主意却一直在我脑子里盘亘许多天,还请汤娘子成全,收下我吧。”
    她要卖身为奴,总好过无依无靠老死道观,唯一的祈求是允许她将来为自己的孩子赎身。
    汤媛略作考虑,原就是打算长期收留她的,如果多一份卖身契人心什么的就更令人放心,但她不想拐卖小孩,便道,“我只签你的,至于孩子,本就是自由身,无须再赎。”铺子上下都是贺纶的人,有一个自己的也不错。
    郭氏眼底蓄着泪光,当下签好协议,倒让汤媛微微惊讶,郭氏不但会写字,还写的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仿佛察觉到了汤媛的疑惑,郭氏垂眸道,“回娘子,奴婢的父亲是秀才,闲暇时奴婢就跟在哥哥身边习得几个字,嫁人后婆婆又总爱去佛堂……做儿媳少不得要帮忙抄经,抄的一多,字也就越发的端正。”说到最后,声音竟也越发放低。
    其中的未尽之意不言而喻,倒霉女人的婆婆大概是个极品,没事就爱拿抄经磋磨磋磨儿媳,结果磋磨出了一个书法家。汤媛道,“你是个清醒人,我欣赏你这份心性,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只要有手有脚,总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郭氏再三谢恩。汤媛不忍见她这么大肚子久站受煎熬,便唤来吕婆婆扶她下去歇息。
    这一节暂且揭过,汤媛看了会子当日的账册,捏着眉笔在纸上算来算去。
    枇杷一直觉得汤掌寝特别有趣,首先她总是随身带一支普通眉笔,需要记什么掏出来就写,却甚少用现成的毛笔,再一个她算账也跟普通人不一样,喜欢在纸上写一堆奇奇怪怪的符号。
    所谓奇奇怪怪的符号其实就是阿拉伯数字,之所以看起来是一堆一堆的,那是因为列竖式。
    真是花钱容易攒钱难,开业三个月除去杂七杂八净利润居然才五十两。不过郭氏说自己娘家上下一年的吃喝也才十二两,所以这五十两对于普通人家而言已是笔不小的进项。
    殊不知普通的小点心铺一个月能挣十两就不错了。如此一算,汤媛已经算非常不错。
    当然,还有一件更不错的事正等着她。
    俞州有钟离氏。
    贺纶展信扫完抬眸看向她,“我的人消息一向可靠,既然能查出这么一大串,想来你父亲的身份已经八.九不离十。”
    她的祖父乃俞州府户房的正七品经承,家资也算富足不缺衣食。父亲钟离宪,家中排行老二,十几年前就是当地出了名的美男子,至今提起依然有人记得他的样貌。十八岁那年娶妻董氏,夫妻和美,少年恩爱,育有一女。后因董氏意外身亡,钟离宪精神崩溃,不知所踪。
    为了寻回爱子,汤媛的祖父钟离常变卖大半家产却一无所获,没过两年便与老伴先后去世,剩下的家产便由老大继承。如此一算,汤媛在这世上分别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伯父、姑母。
    贺纶笑道,“你先别高兴的太早,八年前有位妇人来找过你,想必那就是你亲姑母,但因为你舅舅狮子大开口,而对方又拿不出那些钱,此事不了了之。”
    汤大强视财如命,为何看钱不赚,反倒开出天价吓走汤媛姑母?因为他已经把汤媛卖入浣衣局,交不出人,一时半会儿又拿不出孩子“死亡”的证据,情急之下就胡言乱语,将人轰走。
    “你知道开了多少吗?才三百两。三百两啊,对你们普通人而言虽然不是小数目,可你伯父也不至于出不起。”贺纶两手一摊。
    也就是她的伯父在三百两和她之间选择了三百两。心性凉薄不用鉴定。之后姑母和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凑齐三百两方才得知她已经被卖进浣衣局多年,家里又花钱上下打点,试图从浣衣局打探她的消息,但普通人的能耐就那么大,浣衣局又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最终她的音讯犹如石沉大海。
    “你姑母家的小儿如今才八岁,等他长大为你光耀门楣委实太晚,伯父又心性凉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贺纶啧啧两声。
    汤媛心头暗喜,如此不就没资格做他的王妃或者侧妃!
    “但是!”贺纶嘴角翘起一抹坏笑,“你的姐夫很不错,兜兜转转,竟没想到他就在身边。”
    她的姐夫傅瑾年不是别个,正是陆韬的左膀右臂。
    事情到这里已然水落石出,这也是当年贺缄查出汤媛的身世却无法利用的缘故。他无法扶植一个八岁小儿,时间等不起,也扶不起那个极品伯父,唯有傅瑾年出类拔萃,是可造之材,谁知一查竟是贺纶的人!
    贺纶挑眉望着她,摊开右掌,伸向她,“阿媛,让我抱抱吧,你看我们多有缘。”
    第90章
    天还没黑有啥好抱的。汤媛乌黑的眼珠缓缓转向右边。
    显然是不太想。
    贺纶嗯了一声,是那种上扬的语调,连眉毛也扬起来了!
    汤媛愣了下,这才走过去温顺的坐在他怀里。虽然她不想,但也没啥好别扭的,毕竟大家的关系越来越融洽,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没必要再为一时意气弄得不开心。
    因为他有一句话说的特别正确,两年的时间其实很快的,她不害他,他也不会伤她。而不听话让他生气也是一种害,损害他的肝,所以汤媛在自己也不是特别难受的情况下,能不招惹他就不招惹。
    不过坐在他怀里其实还是挺舒服的,让人有种被呵护宠爱的错觉。汤媛顺着他的意思将头靠在他肩上。
    而窗外那一朵车轮般的夕阳正闪耀着比晨曦更璀璨的艳丽余晖,穿过透明的玻璃,洒落在她轻颤的眼睫毛,时间都要凝固了。
    贺纶已经一个月没有碰过她,不是不想,而是在他能控制欲.望的时候本能的不舍得。其实两人自从发生关系到现在,他碰她的次数加起来连十根手指头都不到。
    经验非常丰富的林潜说,如果女人真心的喜欢你,哪怕结束了,她也不会舍得你离开,而是紧紧的相依偎,希望你一直抱着她。反之,爽完了各睡各的,不过是那个,那个是啥,那个的意思就是连情人都算不上,俗称拔x无情,纯粹的身体互娱。而情人,至少还有个“情”字。
    如今汤媛从反抗到顺从再到学会享受,根本就是一朵小白花到滚刀肉的进化过程啊!她现在就是块滚刀肉。
    贺纶感觉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但又没有责怪她的立场,谁让一开始他嘴贱,为了哄小姑娘就范,以钱权利诱,甚至试图用她想要的羽林卫来打动。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场欲.望的交易。
    一个要将她送给别人的男人,她该如何去没有芥蒂的相信他的真心?
    而从将身体交给他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此生再也走不到贺缄的身边,她永远的失去了心爱的人。
    她在玉泉山那晚哭着跟他说自己心中已有所爱时的声音那么的哀婉,仿若低吟浅唱,纵使最无情的男人听了只怕也要心动,幸好贺缄听不见,永远也不会知道。贺纶垂眸看了她片刻,轻轻吻了吻她的鬓角,继而是眼睛,鼻子,终于到了她的唇,她始终微微闭着眼,小脸半仰,以一种柔软的姿态承接。
    汤媛骨子里还是现代人的灵魂,又看过黄.书,不似古人那样鄙视白日宣.淫,至于书房play,办公室play什么的,都还好。她的目光甫一撞进他漆黑的眼睛里就看见了欲.望,她知道他想要。
    但他吻了一半戛然而止,“忙完京师这边的事,准你随我去俞州一趟,不管傅瑾年家的是不是你亲姊,总要说句话才能见分晓……还有,我腿麻了。”
    这是要逐客的意思。汤媛正被他亲的晕晕乎乎,连忙醒过神。
    贺纶却已经开始后悔,他没想到阿媛被亲的有反应,那娇怜迷醉的眼神骗不了人。
    什么人啊,把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汤媛一面整理头发一面欠身告退。
    “站住!”贺纶轻咳了声,她人已经走到了门外,顿了顿,转身不解的望着他,清澈的眼中情潮已然不在。
    贺纶感觉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
    滚吧滚吧。他别开头挥挥手。不怪阿媛不喜欢他,在她面前,他是如此的计较,计较她漫不经心的眼神,漫不经心的动作,计较任何一个不拿他当回事的瞬间。
    他是如此全无风度的与一个女人在情感里斤斤计较。
    六月下旬,这日章蓉蓉在四拾花园举办簪花会,虽然邀请的人不多,诚意却是满满的。既是四拾花园,又有簪花,可见一年四季不常见的花儿这里都有,哪怕开出不应在夏日盛开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选的日子恰好也在贺纶给老夫人请安这一日。虽然贺纶是君,章老夫人是臣,但撇开君臣关系,她是贺纶的嫡亲外祖母,私下里说贺纶给她请安,没什么不对。
    且说这章老夫人素来疼爱金尊玉贵的外孙,可是更疼亲亲孙女。在她老人家眼里,贺纶和章蓉蓉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从前她时常抱着一丁点儿大的章蓉蓉入宫,困了便放在贺纶的床上睡,饿了也与贺纶同食,两人在一起从未掐过架,稍大一些,感情也比旁的姐妹兄弟亲近,说一点暧昧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谁知眼瞅着下个月就要及笄的蓉蓉忽然遭受冷遇。明眼人都发现自去年开始,两人就在渐渐疏远。
    对此章蓉蓉心知肚明,章老夫人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说自己不懂事,触碰了五哥哥好些雷点。其实这都不是真正的原因,章蓉蓉暗暗冷笑,五哥哥还没继位呢,就开始忌惮后戚。
    对此,章阁老这种在政治中摸爬滚打大半辈子的人又怎会没数?他比谁都清楚,但女流之辈中能有章蓉蓉这样嗅觉的倒不多见。这也是她为何乖乖在家,轻易没敢出来招惹贺纶的原因。
    两个人关系确实好,哪怕是为一点小事红了脸,贺纶的风度和作为哥哥的自觉性多少都会让着她,但现在不同了,只要有野心人就会变,等他坐上那个位置,这世上就再不会有五哥哥。
    可是她还是非常的喜欢他,这可真烦人。
    因为汤媛是从五品的女官,虽说是宫婢,可那也是为皇家服务的奴婢,地位自是不同一般。再者,就算是王侯将相说穿了不也是这贺氏王朝的奴才。所以章蓉蓉正大光明的给汤媛发了一张簪花会帖子,几位手帕交又清楚汤媛跟她的渊源,竟没人觉得讶异。
    汤媛问贺纶自己该不该去。
    她很有自己的主意,但如此问是因为邀请人是他的亲亲小青梅啊。
    虽然私下里她跟章蓉蓉大有联手“对付”贺纶的倾向,但光明正大的相处总觉得哪里不对。而且她不想让人感觉到自己跟章蓉蓉走得近,万一哪天章蓉蓉弄点幺蛾子失手,作为同伙,很难撇清啊。
    现在她光明正大的询问,他不同意最好,反之将来就把锅甩给他。欸,我都不想去的,是你要我去的呀?
    大概是心里有鬼,她一时居然不敢直视贺纶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
    贺纶随意的看了看满是脂粉味还夹着一支粉红花笺的帖子,“反正早晚要出来见人的,去玩吧。不过你别大意啊,她比你聪明。”
    汤媛点头如捣蒜。聪明个鬼,真正聪明的女人才不会喜欢你这样的混蛋。
    许久未见,章蓉蓉待汤媛亲切如故。
    而她邀请的名单除了几位世家千金,竟也不乏异类,譬如蔡夫人的爱徒蒋小蝶,不过是商贾之女,但才情在京师可是一等一的出众;正三品尚宫的侄女,姑母则是章皇后身边分量颇重的红人;甚至还有一个女红极富盛名的苏绣,也就是裂帛坊东家的长女。
    单看这名单,就知道章蓉蓉在有意照顾她。毕竟物以类聚,若都是世家千金,独独汤媛不是,大家又怎会真正的聊到一块儿。现在就不同了,颇有种三教九流大集会的感觉,而人又都有好奇心,你聊一句我聊一句,新鲜感一上来,关系自然亲近几许。
    大家团坐在四拾花园凉风阵阵的宜澜轩,轩中遍布萨了花露的大冰砖,盛放于银盆中,香气漫然,更有比鲜花还娇嫩的美婢烹茶伺候,光是看着都赏心悦目,美人,不只是男人爱看,女人也喜欢看呀。
    章蓉蓉拍拍手,但见十六名婢女笑吟吟迈入,每人各持一黄花梨托盘,盘中极有规律的按照颜色、大小以及种类摆满鲜花。
    光是牡丹就有十二种,姚黄、魏紫、赵粉、蓝田玉、白玉、二乔、墨尊……汤媛已经数不过来,这样名贵的花儿,养一盆都不知要耗费多大的精力财力,此刻却被人轻易的采摘,拿来簪发,不过玩半天。
    此外还有颇为稀罕的五九菊,六月份培育出来也算不易,光是颜色就已达到九种,其中的墨、绿、泥金和雪青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当然常见的也有很多,像白黄素馨、石榴、蔷薇、玫瑰、玉簪、芍药等等。
    不过其中的芍药很是有趣,竟是金腰带,四相簪花会中的吉祥物。倘若有男子在场,以此花相赠,绝对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