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各自静静地坐着，灯光中尘埃漂浮。德拉科抱着自己的双腿，不知在想什么。
    这几天他总能想起那个夜晚，哈利躺在深蓝的床铺上。他的肢体美好如同月圆，他对他说，我什么都不会怪你，只要你告诉我。
    但他真的不会怪他吗？在他接受了这种任务后，他真的还能一如既往地容忍他吗？德拉科明白自己绝不会冒着风险让他知道，即使最近他们的这种状态让他感到极为难受。
    有时候他忍不住会想，他为什么要加入食死徒？这个问题提出的本身就很奇怪，因为他还记得就在不久前——也许是一年前，他还对这个组织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和热情，幻想着自己哪一天能加入它。可当他如愿以偿的时候，他却没有感受到一丝快乐。
    自己以前到底是怎么想的……而他为什么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德拉科按了按眉心，长叹了一口气。他的叹息引来了诺特的注意，对方看似随意地询问他在担忧些什么。
    “西奥多，你觉得这个任务难吗？”他问道。
    “当然很困难，但这也是黑魔王给我们的挑战。”诺特耸耸肩，“我想如果我们成功了，黑魔王会好好褒奖我们的。”
    “但如果失败了，我们就将承受他的怒火。”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德拉科。现在才刚刚开始。”
    德拉科咬着下唇，他将脸埋在手心，又觉得很热似的抬起头，低声说道：“你觉得，西奥多，我们为什么要在这儿？”
    “……什么？”诺特皱起眉，“抱歉，我没太听懂。”
    “我是说……我就是有些好奇，没有别的意思……是这样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想要追随黑魔王呢？”德拉科侧过头看向他。
    第124章 观点
    诺特仿佛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吃惊，德拉科知道恐怕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这是理所应当的——斯莱特林的人当然应该追随伏地魔。可有没有人问过自己一句为什么？
    “我想，这个问题不难回答，这和你为什么要加入是一样的。”诺特想了一会儿，慢慢地回答道，“我加入食死徒，当然是因为黑魔王所追求的和我们是一样的。纯血论、巫师高贵论……我们推崇他所推崇的一切，我们要剔除这个社会中丑陋肮脏的泥巴种，统治愚蠢无知的麻瓜……最终使巫师占领整个世界，这就是我们的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必须有所牺牲，杀死那些反抗我们的人……”他看向德拉科，反问道，“德拉科，难道你不是纯血论的支持者吗？你不认为纯血家族本来就高人一等吗？”
    “嗯……当然，这毫无疑问。”德拉科回答道。
    “你不觉得不应该让那些泥巴种使用魔法吗？他们的血是脏的，他们根本不配得到魔法这种东西……他们应该和麻瓜一样为我们驱使……”
    “当然，你说得没错。”德拉科想到了那个头发乱蓬蓬的赫敏，想到她在课堂上跳上跳下地回答问题，内心浮起一丝厌恶，“不，你说得对极了。”
    “是吧，就是这样。”诺特点点头，脸上流露出轻蔑的神色，“还有那些麻瓜……他们根本不明白魔法是什么，而我们却必须躲避着他们……《国际魔法保密法》是我见过最愚蠢的法律，不可理喻……强者没必要藏着掖着，我们本来就应该统治他们，巫师生来就是高贵的，纯血巫师更是如此。”
    德拉科下意识地点点头，他说得很对，完全契合他的内心所想……确实，在最初他的确为此吸引，而现在也是如此。他怎么就忘记了他的初心，忘记了他所背负的一切……这是马尔福家族不变的传统，他们一直都秉承着这样的思想，德拉科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为什么会动摇，为什么会迟疑？
    因为哈利·波特。一个小小的、清晰的声音在大脑中这样回答道。
    因为哈利·波特，所以他要放弃自己一贯以来的立场，抛弃家族于不顾，做出让所有人失望的选择……如果卢修斯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他会怎么想？……他一定会对自己失望透顶吧。
    德拉科终于知道了自己和哈利最根本的不同，这并不是站在哪一个阵营的问题，而是更深入的、更绝望的、一触即痛的思想根源问题。
    他和哈利之所以会站在对立面，完全是因为他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截然不同。如果他为他而改变——如果他这样做了，那远比因为爱情而背叛更令人绝望。
    爱情容易被时间与境遇打磨殆尽，而思想却会在磨砺中愈发坚定不移。
    德拉科明白他一旦改变，就再也回不去了。而这代价很可能是他无法承受的。
    很快就到了去霍格莫德的日子，哈利、罗恩和赫敏一起排在去往小镇的入口处，等待接受费尔奇和他的探测器的仔细检查。
    “我说，我们把黑魔法物品带出去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不应该检查我们带进来东西吗？”罗恩看着在他身上转来转去的探测器，有些害怕地说道。
    结果最后他被探测器额外戳了几下，痛得龇牙咧嘴。
    霍格莫德长年处于雪线之上，大雪纷飞，零星的冰雪碎片飘落在哈利的眼镜架和鼻梁上，他拉上兜帽，裹紧了袍子。
    蜂蜜公爵那儿一如既往地挤满了人，罗恩提出去三把扫帚酒吧呆一会儿——那儿开着热气，比较温暖。
    “学校最近的管理真的越来越严了，”罗恩一在位置上坐下便这样嘟囔道，伸过手臂给哈利和赫敏看他被探测器刺出的红印子，“费尔奇那个老头——”
    “那是因为局势越来越严峻了，罗恩。”赫敏严肃地说道。
    哈利的目光随意地向右转去，却正好看见布雷斯懒洋洋地靠在不远处的一根柱子上。他眯着双眼，似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哈利下意识地朝他周围望去，目光寻找着某个身影，但他失败了，布雷斯似乎是一个人来的。他听着外头呼啸的雪风，冰雪打在玻璃壁上发出细细的沙响。路边的树被刮得东倒西歪，黄油啤酒很快就拿上来了。哈利开了一瓶闷闷地喝着，罗恩也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地喝酒，不过哈利知道他是想引起那位妩媚动人的老板娘罗斯默塔夫人的注意力——他已经喜欢她好一段时间了。
    “罗恩，你在盯着什么？”赫敏问道。
    “没什么。”罗恩慌忙把目光从吧台移开了。
    “我想，你那位‘没什么’正在后面拿着更多火焰威士忌吧？”赫敏尖锐地指出。
    罗恩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端着酒杯默默喝酒。哈利放下了杯子，他站了起来，两个朋友都看向他。
    “我去上个厕所，”他说道，“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便拉开椅子，慢吞吞地朝着吧台右侧走去。他状似不经意地走过布雷斯面前，而后者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像是从梦中清醒了似的，轻蔑地盯着他看。
    当哈利即将跨过他身边时，他开口了：“波特。”
    哈利马上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他：“有什么事？”
    布雷斯停了停，似乎在思考该说些什么，“……你上次没有来参加聚会，挺遗憾的。”
    哈利一听这话便冷下脸，心想德拉科的朋友果然和他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正要反击，布雷斯有意无意地又补充了一句：“德拉科也觉得很遗憾。”
    很好，这绝对是明张目胆的挑衅，哈利可以肯定布雷斯找他搭讪一定不安好心。他平定下心绪，尽量冷静地说道：“我想你大概是搞错了，沙比尼……不过我也很遗憾不能参加聚会，我挺想听听他会怎么吹嘘他家里的丰功伟绩，好像以为我们都是傻瓜似的……”
    布雷斯高高地扬起了眉毛。他抱着双手冷冷地看着他，抿着厚厚的下唇：“……自以为很了不起，嗯？救世之星？……揪着这件事不放，我还以为……”
    不知为何，他的话让哈利产生了一种难以消除的烦躁感，仿佛自己身上存在着什么令人失望的特质似的。他冒冒失失地打断了布雷斯的话：“我当然没有这么想，但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