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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话时,翟羽没有看他,只直直目视前方。
    “马车在正门外。”他也用平静无波的语气给了个很冷漠简短的回答。
    翟羽听了,不再问方向,也没找人带路就走出院门,在这座陌生的府邸绕了两个圈子才找到正门。迈腿出去,果然见一辆马车静静停在那里。翟羽上车,却愣住,坐在马车正中的不是翟琛又是谁呢?
    车夫的挥鞭声中,马拉着马车向前快速驶去,翟羽坐下来,讥嘲道:“我以为你那句话意思是‘慢走不送’。”
    当然不期待得到他的什么反应,翟羽说完就自觉闭上眼,靠在车壁上歇息。
    这一闭目养神倒是真的睡了过去,却又睡的极浅。浅到虽然梦境一个串一个,她却还能或喜或悲的如旁观者般感慨万千。当然,这些自自己面前窜过的发生过的场景里,依旧悲的居多。因为多半是儿时不堪回首的往事和秦丹的泪眼。
    她都还记得,那时候母妃将她的真实身世告诉予她,提到齐丹青时母妃整个人便是泪如雨下,说他从崖上摔下,粉身碎骨……自己也便信以为真,认为从小就没了父亲,只有个穷凶极恶的太子,时不时地对母妃施以打骂。
    那时怎么敢想,自己竟然在十五岁生日这天见到了自己的生父,而他还替自己绾了发。他和母妃的感情又的确是深入骨髓而又惹人叹息的。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为了爱情这么不可靠的东西,就能让人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甚至性情大变,但她的确有种做错事的悔过——即使是最艰难的时候,她也不该将责任和不满连累到齐丹青身上……
    想到一不小心看到的锦被下他干枯如柴的双腿,翟羽心头一阵剧烈的难过,轻眨着眼睛,清醒过来。
    不知为何,外面突然传来一名男人的惊喝,快速朝前奔驰着的马车在车夫的控制下骤然停住,还失神瘫坐着的翟羽立马失去平衡,在马的长嘶中朝前撞去,电光火石中,她伸手拉住了窗口,将身形稳了下来,可因为发髻本来就很松,束发的蝶簪却就此从发间坠落,险些滚落出去,还好翟羽反应奇快,弯腰一捞,将它攥在手里,跌坐回原处,她只觉心脏都险些从心口跳了出来。
    不待翟琛皱眉询问,外面的车夫压低的声音便自帘外传来:“王爷,奴才有罪,但是个突然从路边扑过来的小男孩……”
    其实不用他说,外面便已然传来男人对小孩的呵责声、拍打声以及和小孩的“哇哇”哭音。
    翟羽伸手,微微掀开窗边帘子,看着那一对已经走到街旁的平常父子,父亲虽然刚刚惊怒下打了不过两岁多的儿子几巴掌,此时却又将男孩抱在怀里低声哄着。
    男孩渐渐止了哭,一瞬不眨的又转着咕噜噜的眼睛看着拉着马车的两匹骏马,拍着脏兮兮的小手,“马马,我也要马马……爹爹,欢欢也要马马。”
    “好,等欢欢长大了,爹给欢欢选匹高头大马好不好?”样貌平凡的青年男子看上去家境定是极为平凡,穿着只能勉强算齐整,双手生着冻疮,脸也被北风吹得通红,可这不妨碍他眉梢眼角属于慈父的温柔,“现在,让爹爹来给欢欢当马马好不好?”
    话音一落,他便将男童扛坐上肩头,模仿着马蹄“嘚嘚”声,颠着肩头,往前跑去。
    男孩开怀的惊笑逐渐消散在冬日清晨的寒风里,原本停下来围观的稀落落的人,也继续拾起自己的步伐,往着原有的目的地而去。马车重新驶动,翟羽放下帘布,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紧攥的蝴蝶簪,再惊异的听到细微的“啪”一声,墨玉簪身上突然出现一小圈水渍。
    眼泪猝不及防地突然下坠后,任翟羽怎么努力也再收不住,眼眶的干涩终于得到满足,心底的空洞却随着眼泪的流出越发明显。
    翟羽闷声低头坐在那里,刚开始还不停用手背将滑下脸颊的泪抹去,后来干脆便听之任之,甚至自暴自弃的想——流吧,反正总有流干的时候。
    她只想一个人静坐一会儿来让这意外涌动的情绪慢慢平息,却不妨手臂突然传来的力道,稳而坚持地将她拖离座位。仿佛听到一声叹息,脸颊上就有了带着些粗糙的微凉触感,她屏住呼吸,怔愣地对上那双如浸过冰雪的墨色眼瞳,终于意识到那是他的拇指腹缓缓抹过了她的脸。
    14重回
    原本势不可挡的眼泪,经此一惊,居然不再继续下坠。
    不敢相信。
    翟羽空荡荡的脑子里清晰回响着这四个字,如果不是他的手掌现在停在她脸颊,她甚至不敢确定刚刚那温柔的拭泪,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
    然后忽地,眼前一花,又整个暗掉,是他翻过掌心,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四叔……”翟羽听见自己发出了暗哑的呼唤。
    他并不回答,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翟羽只觉得心提到了喉咙口,原本就屏住的呼吸,这下因为他微凉手掌有一半落在鼻梁上方而变得更为不畅。每一个微小的感觉都被无端放大,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刷过他有着薄茧的掌心,可她感觉不到他和她一样的波动起伏,甚至连他的呼吸都感觉不到……
    忽然又头疼的厉害,为了不知多少日没有好生休息过,为了今夜酒醉后又历经丧父大痛,为她依旧猜不到他的心思……
    他为什么要救齐丹青?为什么悄悄照顾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此刻会对自己有这般难得的温情?
    翟羽开始觉得累,放任自己往翟琛靠过去,像是要感觉他冰冷的躯壳下,会不会有有力与温暖的心跳……
    而翟琛没有推开。
    不过短短的僵硬后,他就纵容的任她倒在自己胸前,原本遮住她眼睛的手,则顺着挪开的方向,移往了她垂散开的头发。
    翟羽心满意足的感受到了翟琛胸膛因为呼吸的些微起伏,眯起眼来,迷迷糊糊,被他清冷如月华的气息浅浅围绕着,像又重做了那个酒醉后的美梦……
    而这一次的梦里,添入了他用那纤长十指柔柔通顺她的长发,再挽起,稳稳插上了从她失力的手里接过来的墨玉蝶簪……
    她觉得自己酸胀的眼,又要流出泪来。
    幸好还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马车停下的时候,她也醒来,不再倚在他怀里,头发,也分明是散着的,样式古朴的蝶簪就在自己的左手边。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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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再度将它收入掌心,用力一攥,然后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一边收,一边笑着对车内默不作声看书的那人说:“四叔,我会没事的。”
    原本要翻过的书页,有了几不可见的瞬间停滞,可停在书上的视线却没有分毫挪动。
    翟羽也没期待他的回应,站起身,在下车前,却又停住,轻而慢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说完,她不敢看他一眼,便逃也似的跳下了车。
    翟琛感觉到外面奔跑着的细碎脚步声渐渐远去,放下了手中的书。失去遮挡,青色的衣襟上的一滩深色湿痕,便变得无比显眼。而如果伸手触上去,上面还有尚未流失掉的温度。
    那原本并不属于他的温度,静静卧在他心口,却只是显得那处更空更冷。
    翟琛微微仰首,眯起眼,思绪竟然飘回了许久不曾去过的二十年前。
    哦,原来都二十年了。
    他早该习惯寂寞。
    **
    翟羽悄无声息溜回自己的房间,将手中的蝶簪用锦绸层层包裹好,再藏于床头的暗格底部,用几本闲书压住,这才觉得稍微安心了些。原本想就势倒在床上睡上一觉,却不妨后脑刚挨着枕头,还没来得及平息起伏的情绪,小满就带着几个侍女鱼贯而入,恭声道:“殿下,该起了,还得上朝呢。”
    翟羽想到敬帝的“恩赐”,由心底发出一声哀鸣,可还是振作的自床上翻身而起,由侍女伺候着洗漱再换上朝服,往正殿天仁殿而去。
    她到时,正好遇到翟琛自殿前拾白玉阶而上,同样换过朝服的他,自有一番威仪,表情却还是极其淡漠的。有文臣见他到来,便上前寒暄问候,或者询些事务,他总是给以最简单的回应,一个字也不会多说,一个笑容也欠奉。
    翟羽没有想到这么快又会再见到他,眼看着自己再停下去,他就要走到自己面前,连忙转身往殿内匆匆走去,看见翟珏已经在里面,骚包万分的对她一笑,招呼她站到自己身边去。翟羽本不愿意,想了想,却还是走了过去,反正翟珏在敬帝诸子中序次最末,她站他身边也是没错的。
    他眼含戏谑地上下打量她一番:“小羽毛你穿上这一身倒是似模似样的,可你眼睛怎么又红又肿的,莫非还宿醉未醒?”
    翟羽横他一眼,没好气地截断他的话:“既然知道,七叔昨夜还那样灌我酒,难道就盼着我今天起不来?”
    “咦,我昨夜不是还遣人送醒酒药与你?你没收到?”翟珏诧然皱眉,但那表情分明是故弄玄机。
    翟羽想到昨晚自己并不在东宫,立马心虚,恰好此时,眼中又映入那从自己身边而过的清逸身影,语结着半晌说不出话。幸好不多久,翟琰也进来,见到她便是温暖的微微一笑,促使她找回意识。
    先回了翟琰一个笑容,翟羽才眨巴着眼一派天真地回头对翟珏道:“估计是昨夜睡得太早,就没能领得七叔的情,真是遗憾。”
    翟珏一扬唇,似是还有话讲,却有太监进来唱喏,敬帝来了。
    今日上朝原本无事,敬帝还笑了翟羽两句,问她第一次上朝是什么感受等等。正当要退朝,左仆射却突然跌跪下去,高喊:“圣上,微臣冒死弹劾右相贪赃枉法,江南贪污案中被判斩立决的江南巡抚还有幕后指使者一直为他撑腰他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啊,布政司更是替罪羊呀圣上,臣冒死求圣上下旨重查此案……”
    “哐!”
    随着左仆射长跪叩首,敬帝手边的茶杯也被直直摔向殿中。他尚嫌不够,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无知狂徒!你如何知得此事?为何知而不报直到此时?又可知弹劾应先上奏章由中书省呈上?”
    “臣上过,臣上过的呀,”左仆射颤颤巍巍的道,“可却杳无音信不说,臣还受到多方威胁……臣得知此事是为布政司与臣齐中科举,有同窗之谊,臣去狱中探望他,却遭到重重阻拦,有人不忍,告诉微臣,布政司舌头被剪,双手双脚都被人活生生碎了骨头,而江南巡抚也是同等遭遇,若不是怕他们说出什么,为何会受到此等待遇?”
    站在翟羽身边的翟珏此时“啧啧”两声,叹道:“真是凄惨,却不知是真是假。”
    左仆射忙道:“臣后来依旧进去见了布政司,果不其然啊……圣上若是对臣稍有怀疑,找人一问或是提审他们便知真假……”
    敬帝沉吟,目光带往半眯着眼、表情不慌不忙、一派傲然的右相,又复问:“那此事与右相又有何关联?”
    “请皇上试想,除了一手掌控中书省的右相,还能有谁能将臣的弹劾奏章隐而不发,又是谁在狱中为所欲为,滥用私刑……更何况,布政司拼着用嘴含石,在地上磨出了右相二字啊,请皇上明见。”
    右相秦咏此时才一吹已然银白的胡须,不屑的说道:“荒谬。”
    左仆射啐他一口,面露狰狞,怒喊:“你个老匹夫!枉害人命!不会有好报的!”
    “左仆射!”敬帝威严地呵住他,一时但闻堂上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却是落针可闻。敬帝目光在堂下走了一圈后,问蹙着秀气眉头一言不发的翟羽:“羽儿,你对此有何看法?”
    翟羽慌忙跪下:“孙儿认为自当重新彻查。”
    敬帝挑眉,似是觉得有些趣味:“右相可是你的外公。”
    外公?
    将母妃一手推进火炉,自从知道母妃上丹阳寨后便对母妃不闻不问、依旧一心攀附扶持太子的那个右相?
    她哪里来的那么权高位重的外公?
    冷笑藏于心里,面上的翟羽故作为难地一抿唇,最终还是坦然说道:“可是法不容情,如果外公真的做出如此错事,自该大义灭亲……不过,羽儿相信外公为官多年,一向清廉,不会有此大过,重查此案也算是在左仆射弹劾后还外公一个清白。”
    “羽儿说的有理,来啊,暂将右相收押,”敬帝令道,待人请走依旧一脸狂傲的右相后,他又望向堂下,“你们谁愿查此案的?”
    翟珏首当其冲跪下去:“儿臣愿查此案。”
    “哦?”敬帝似乎有些诧异。
    “儿臣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