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叹十(枝节丛生)
春水如镜空如洗,粼波滟滟满客舟。
长龙一掠平川过,残花淡淡几人愁。
如今已是南巡的第四天,这四天里,原本还有些感念父亲一片忠心的萧灼,也渐渐的坚定了心志,曾经他还想着挽救一下大隋社稷,可是反而促就了一系列不可估量的后果。现在,他真的决定顺天而为了,不为其他,只因这些天当今圣上的一些做法,在他看来确实有失君道。
首先就是船队出发的第二天,由于临行前宇文化及只为船队准备了一天的食物,整个船队都面临了食物短缺的危机,而圣上责问宇文化及时,宇文化及却说此举乃是他故意为之,理由则是“天子岂可食隔夜之食!”同时宇文化及还以此为由,奏请圣上下诏龙船所过之处,船队所需食物、补给,皆由地方郡县供应,且食材必须为当日新鲜食材!这条诏令本来并没有什么不妥,毕竟寻常百姓吃东西还以新鲜食材为首选,更何况是圣上所食之物。可是问题是现在是在行船,船队的行进速度会被诸多因素左右,天气、物资准备、突发事件,甚至某个嫔妃身体不适,都可能致使整个船队停滞一天。而船队一旦停滞,原本计算好了船队到达之日的地方郡县,他们之前所准备的东西,就要重新再备,到时势必又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而这种事情对于已经危如累卵的大隋江山来说,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然而这还是其次,最严重的还是此次南行的赏罚措施。由于是行船,船队所准备的金银玉器之类的东西相当有限,而且又远离了京师都城,每次圣上赏赐有功之人,赏赐的东西都不能即时发放,是以宇文化及提议圣上赏赐之物,或先记录在案,或暂由地方财政发放,待船队返京之后,由国库给予补发,偿还给地方郡县。如此一来,各个郡县先有贡献食物的压力,后有承担赏赐的重担,无不想自己所辖之地平安无事,只求龙船赶快经过自己辖区。为此,原来没有执行朝廷所下达的有碍观瞻禁令的地方郡县,也开始对这道禁令执行不怠,生怕自己辖境内出什么乱子,更怕出的乱子被心怀叵测的人揭发,借以领功讨赏。不过好在有些郡县的堂官比较体恤民情,让百姓远离河岸之后,还会安排暂时的住所,而有些却是任由百姓流走,自生自灭!
这些事都是萧灼昨夜从寒寺住持口中得知,为此,萧灼回到龙船以后还和宇文承都大吵了一架,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因为萧灼希望宇文承都能连夜去参奏此事,好让圣上知道两岸境况,从而使百姓能早日归家,可宇文承都却以子不言父过为由,迟迟没有拿定主意。所以萧灼嘲笑他你一生除了守在圣上驾前看百官勾心斗角,还能看到什么?以前在先皇驾前如此,现在在陛下面前亦是如此!先皇文治武功,勤政爱民,你不问政事影响不到什么,可是陛下呢!先有你父亲宇文化及欺上弄权,圣上自己又建功心切,所做之事难免偏激不当,此时你还缄口不言,那朝堂还怎么一片清明!
想起昨夜与宇文承都的争执,正在船上奉命作画的萧灼不禁看了看四周,却并没有发现宇文承都的身影。他不知道宇文承都今天这是擅离职守,还是外出执行公务,但以他对宇文承都的了解,若非有危及陛下安危之事,宇文承都是绝不会不在陛下身边的!船上众人还在观赏着歌舞,一个黄门侍臣却匆忙的走到了圣上面前,自袖中拿出一份奏章呈了上去,杨广瞥了一眼,问道“何事?”
黄门侍官知道圣上最讨厌被人打断雅兴,但是他手中的奏章,却是靠山王杨林所写,他也不敢有所怠慢,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启禀陛下,这是从洛阳转来的登州府奏章,因为奏章发来之时,靠山王并不知陛下已经离开洛阳,所以奏章于三天前先到洛阳,今日才送到陛下行在。”
“原来是皇叔的奏章!”杨广虽然心里有些不悦,但杨林毕竟是自己皇叔,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便拿起奏章看了一眼,然而还没看完,就气得他一掌拍在桌案上,正在演乐的一众歌姬人,也被他这一举动吓得停了下来。
“陛下,何事如此动怒?”宇文化及走上前问道。
“皇叔奏表,他为朕筹集的四十八万两皇纲,于十日前在济南府辖境被响马所劫,如今皇叔已下令济南府辖下各郡县,于三个月内找出这群响马!我大隋治下,响马竟敢劫皇室之物,其胆量何其猖狂!”
“陛下!此时既然已由靠山王亲办,想必到时必能寻回皇纲,以靠山王做事的风格,必定也会将这些响马铲除殆尽,以儆效尤,陛下何必动怒!”朱贵儿娓娓相劝,杨广想想也确实如此,大隋社稷或许别人都靠不住,但靠山王杨林,那是绝对靠得住的!
“都下去吧!”杨广下令众歌姬离去,又转头问向身边的朱贵儿道“爱妃,皇后今日差人告诉朕,说是宝儿与紫烟身体有恙,令龙船暂行一日,现在她们如何了?”
“陛下,臣妾正要告诉陛下,紫烟姐姐她这几日有些晕船,身体实在有些撑不住,今早皇后娘娘已经派人送她回洛阳了。宝儿姐姐昨夜感染了风寒,皇后娘娘怕她有妨陛下龙体,还在命太医为她诊治呢!”
一阵阵柔声细语自朱贵儿口中说出,惊觉的人,却是正在作画的萧灼。昨夜他明明亲手斩杀了袁宝儿,重伤了袁紫烟,为何此时朱贵儿却说袁宝儿正在舱内养伤?而且按理说,在舱内养伤的应该是袁紫烟才对!袁宝儿昨夜被他一剑穿身,不是早已经死了吗?还养哪门子伤?
“哦!宝儿身体抱恙,朕理当前去看望才是!”杨广说完,正欲带离开,却又看到萧灼还在作画,便又停下脚步走了过去,向萧灼问道“萧灼,你的画可画好了?”萧灼闻言,也放下了手中画笔,将已经画好了的群芳戏舞图呈递上去。杨广仔细看了许久,方才如梦初醒般说道“难怪朕怎么看刚才的歌舞都别扭,原来问题竟在这里!”隧又问萧灼道“萧灼,你所作画中,为何众女裙袂皆垂落不起?”
“回禀陛下,此时正值阳春,天气虽然不及盛夏炎热,但久居烈阳之下,依然会使人汗流浃背。而此间起舞之人又皆为女子,女子体弱,更受不得此等天气,所以这些歌姬起舞时,裙袂便会因汗而贴身不起,失了绰约风姿。”
听了萧灼这么一说,杨广不禁感慨道“嗯!如此真是可惜了!娇花玉颜却因粉汗沾衣而失了风采,着实不尽人意!”
听着杨广连连感叹,正在一旁的宇文化及也走上前来,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甲板的另一边走来了宇文承都的身影,一步步铿锵有力,踏在甲板上的迈步声引得众人随之望了过去。“陛下!臣有事禀奏!”
杨广见来人是宇文承都,也想知道他为何一早没来执勤,这对于一向严格自律的宇文承都来说,确实是少有之事,加上现在见宇文承都现在竟然有如此举动,心下也好奇是什么事能令宇文承都这么上心,便问道“什么事?”
“启禀陛下,臣今日得知十里外有命案发生,为以防万一便前去查看,却查知运河两岸十里之内的百姓,皆被各郡县官员驱离了家园,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在十里之外无出安身,长此下去,流民思变,恐于南行不利,故此特来奏明陛下,能使百姓重归家园!”宇文承都说完,却并不见抬起头,只因他不想去看萧灼。昨夜萧灼请他将此事奏明圣上,他还半信半疑,可是当他按照萧灼的指示,去十里之外埋葬那些流民尸体时,才发现一切竟与萧灼所言相差无几,他甚至还令人去两岸其他地方查看,结果那些地方也都是已无人烟。而这种现象的始作俑者,还是他父亲!他现在将此事向圣上禀明的同时,无疑也是在弹劾他的父亲宇文化及。
“竟有此事?”杨广也有些意外,他在船上看到的一直都是运河两岸的繁华景象,以及百姓的争相送食,却不曾想过,这一切竟都是刻意安排的。“宇文少卿,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圣上,此事微臣也有所耳闻!”宇文化及应声走出,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当初河道初成,河岸两侧凋敝破落,而陛下意欲南下江都,微臣便曾下令沿河各郡县修整河岸,却不曾想他们竟驱逐百姓。”
“那此事当如何解决,朕的子民,岂可继续流离失所!”杨广追问道。而宇文化及却回道“陛下,此事臣这里有一应对之策,而且方才萧公子所说歌姬流汗之事,也能一带解决。”
“宇文少卿快讲!”杨广催问道。
“回禀陛下,依臣之见,歌姬之所以出汗,乃是河岸无绿荫之故,而运河乃初建不久,河道两岸也无装点。陛下不妨下令凡在河岸种柳树者,按其栽种之树大小,发放依次不等的赏钱。百姓见利,自会踊跃种树,如此不需十日,运河两岸必定一片垂青,到时龙船再靠岸而行,歌姬自然也就可以处于绿荫之中,不再出汗,而百姓也会有所收获,重归家园。”
“嗯!此法甚妙!那以你之见,该种何种树木?”杨广话音刚落,远处又响起一个声音道“陛下不妨种柳树吧!”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皇后萧美娘走上了甲板,“章台烟柳,历来为文人墨客所乐道,而江南自古为风流名士之乡,陛下又是诗书风流之明君,何不仿此风流之举,以博名流士子之心!”萧美娘一步步的走向杨广,而身后还跟着另一个身影――袁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