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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擅改监本误民,以次充好牟利,百态书局之举已引发佟水诸位学子之愤。草民身边这位,乃是青山书院的生员徐春方徐公子,今日他作为佟水各大学子代表,请求大人严惩百态书局与百态书局的负责人,此乃书院学生的请愿书。”
文涌书局的杜老板见势也随之一拱手,再将身站的书生徐春方推向前去。徐春方行个揖礼,躬身呈上一份有数十学子签名的请愿书。
知府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扫了眼请愿书,信中言辞愤慨,落款果然有数十盖着红指印的签名,皆在声讨百态书局与百态书的陶善行。
眼下礼已行过,堂下众人都站着回话。陶善行是公堂之上唯一的女人,着着一袭青色交领男装,长发尽束,莹润的脸庞无丝毫慌色,远远望去竟看不出半分女儿姿态。
“陶五娘,你还有何要说?”知府心内对她的镇定亦是惊讶,面上不显,语气倒还算温和,给她辩解的机会。
“大人,玉墨、文涌两位老板所言,擅改监本翻刻之罪,民妇认。”陶善行既作男装,行的也是揖礼,拱手后方回道。
“哼,证据确凿,由不得你不认!”玉墨的孟老板冷哼道。
陶善行并未理他,只继续道:“只是民妇亦有几个问题想问大人及在场诸君,还请大人允许。”
“你问。”知府点头。
“多谢大人。”陶善行略颌首,又道,“诸位说得都没错,治学需当严谨,尤其我辈刻印成书者,更需慎之又慎。书乃育人教化之物,以海喻千百年之识,则书为舟船可渡万民。倘若舟船有隙,则难引渡甚至毁人,书也一样,若有疏漏缺失,便难承载百年之识,千年之志。然而编撰书藉者皆为凡众,若前人出错,我们明知其错何处,难道还要知错不改?”
“放肆!官刻监本乃由国子监许朱二位大人所编撰,几经审校修改方成,怎会有错?你一个小小地方书局,怎敢说国子监失误,分明狡辩!”孟老板怒斥道。
文涌的杜老板亦随之道:“荒谬!国子监是何等地方,岂容你一介妇人诋毁?”
“圣人尚且犯错,何况凡人?在我看来,视错不见,以错传错才是大过。”陶善行挑眉道,又从衣袖内取出一封信来,“大人,民妇虽为女流之辈,却也明白治学需严谨,正是因此,百态书局三审三校,在最后一校中审出问题。为此,我曾带着百态审校的老先生前后数次前往翰明学院求问院首宋先生。宋先生亦为此事,去信召集了山西六大书院十数位老先生,查经寻典求真,以证此误。民妇手上亦有一封信,乃是宋先生并六大书院十六位老先生联名所书,关于监本之误的信件,请大人过目。”
语罢,她将信呈上。知府抽信展开,果见信上盖了六大书院印鉴并十六位以宋老师为首的老先生作保的签名,而这十六位老先生,无一不是山西省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知府看信的同时,陶善行仍在说:“大人,此信共两份,除了大人手中这份之外,另一份已经交由百态书局管事孔柏与吕洪清二人送往兆京国子监,料来现下国子监的回函已在途中。因会试日期临近,这批书册官学急催,故而民妇才令百态上下匠人日夜赶工,先将第一批五千册书赶印装订。交书之前,民妇也曾与官学的两位先生说过,公函未至,望请暂缓两日再分放各地,当时两位先生已然应允,我不知道为何如今书会提早流入市面,且为二位老板所获。”
“可有此事?”知府闻言,望向堂上作证的两个官学先生。
“并无此事!”那两个先生矢口否认,且道,“百态书局送书来的时候,并没说过擅改监本之事,也未与我等商量延期之举。再者论,各大书院早在催书,我等又怎会听你之言,暂缓分放书藉?”
陶善行冷笑:“那就要问两位先生了。据我所知,官学对翻刻之书有督导之责,你们说你们不知道我擅改监本翻刻,难道收到书时不曾审校?如果审校了又怎会没发现问题?既然发现了又为何让这批书流入市面?你们前后所言自相矛盾,要么是玩忽职守,要么……便与某些人是一丘之貉。”
“这……”那两人一时答不上来,额间渗出汗珠。
“陶五娘子果然牙尖嘴利,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在下佩服佩服。”杜老板拍掌讥笑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且不论国子监是否回函,是否认你所言之错,按你所说,那孔吕二人一个月前应已入京,入京来回只需二十余日,到如今已逾十数日,怎还未归?”
“此去京城千里迢迢,路上有个延误晚上些许时日也是正常。大人,民妇有个不请之请,望大人应允。”陶善行并不与杜孟二人浪费口舌,只向知府拱手。
“你说吧。”知府点头。
“孔吕二人应在回来路上,民妇斗胆求大人宽限数日,待他二人归来再作定夺。想来不论是官刻还是翻刻,大人也不愿其中有误,那为何不与民妇一同求个对错?到时大人对山西百姓,诸位学子都有交代。”陶善行道。
“笑话,要是他们回不来呢?亦或是你这子虚乌有的错处乃你杜撰,非国子监之误,又当如何?”孟老板冷笑数声,咄咄逼人道,仿佛笃定无人归来给她作证。
“若是如此,不论是二人未归,亦或是错在百态,民妇与百态书局都愿认罪,不论大人如何惩罚治罪,民妇绝无怨言。”陶善行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