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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

      江怀越打量她一眼:“那你的意思是,你还拿到了我院子的钥匙?!”
    相思不好意思地拿被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笑盈盈的眼睛。“那还用说?不然我难道翻围墙进来?”
    江怀越真的是服了杨明顺和相思。
    “胆子越来越大!”他低声训斥了一句,摸摸她的被子,“你这是……要鸠占鹊巢?”
    相思显出无辜的样子:“大人您真是铁石心肠,我来这里是等您回来说说话的,谁知道等了那么久也不见人影。我又冷又困,只好盖着被子先休息一下,可能是赶路太累了,一会儿时间就睡着了过去……”
    江怀越顿滞了一下,只得道:“这边的地方官与我有些交情,我才去赴宴的,你看寻常官员请我,我会一个个都去吗?”
    相思哼了一声:“你不用解释,我又没追问什么,搞得好像我什么都管似的……还有你是不是喝酒了,怎么一身酒味?”
    他再次无语,说是什么都不管,可那语气像是平淡处之的样子吗?
    “赴宴当然要喝酒了,不然光坐着聊天吗?”江怀越一本正经解释着,相思却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朝着里边去了。
    江怀越简直无话可说,推了推她的肩膀,问道:“你打算不回房了?”
    她又回过头,幽幽望着江怀越:“大人,我一个人晚上睡得不安心……”
    他的心又被撞击一下,勉强镇定地道:“我们得多加小心,不要被人发现。”
    “院落之间都上锁了,人家又不会半夜去我那边查看。”相思哀求他,“我不到天亮就走还不行吗?”
    她言辞恳切,甚至带着点无奈与悲伤,江怀越听着不是滋味。可是不知怎么,总觉得有点怪……再一想,为什么她这想尽办法要留在房中的样子,不像是理应矜持的年轻女子,倒像是个别有所图的浪荡少年!
    他被自己的想象弄红了脸。
    相思不知道他在胡思乱想着什么,见他不吭声,不由愠恼起来。“江怀越,你什么意思,要我黑灯瞎火再回到冷冷清清的房间去吗?那以后我都不来找你,你也别来找我……不对,你本来就很少来主动找我……反正以后别想跟我一起睡……”
    话还未说完,他却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洗了脸,然后一言不发脱了狐绒长袍。
    神情复杂地看了相思一眼,随后吹灭了灯火。
    黑暗中,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掀开被子坐了进来。
    “好像很不情愿似的……”相思小声地哼了一句。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搂住她的肩膀,静静躺了下去。
    相思转了过来,揽着他的腰,悄悄道:“你的伤口,都好了吗?”
    “嗯?差不多都好了。”江怀越轻声回应,凭着感觉摸到了相思的唇,轻轻吻着。
    “我看看。”她没等他回答,就付诸了行动。
    江怀越的身体略微僵硬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就用吻来回应缠绵,让他忘却了固有的警觉。
    肌肤天生可能就渴求接触与抚摸,他在紧张与不安之间徘徊,终究还是让她抚过背后伤处。相思又握住了他的手,小声道:“你也来……”
    他这才放肆了一点点,让拥吻不止是拥吻,更多的是指间感悟,游走灵魂。
    第162章
    天光才微微发白, 相思还在熟睡, 江怀越却警醒地睁开了眼。
    他侧过身看着相思,想要叫醒她,却于心不忍。可是她如果天亮后再离开,万一被驿馆的其他人看到, 或许又是一场麻烦。
    他思来想去, 居然穿好了衣服下了床,随后将相思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
    相思本来就有点迷迷糊糊要醒的样子, 他虽然动作轻,却还是让她惊醒过来。
    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在他怀中, 不由惊呼出声:“干什么?”
    江怀越略显尴尬:“不是说了天亮前要离开吗?我把你送回屋子去……”
    相思一愣,随后抱着他的肩膀发笑:“大人, 你不觉得这样抱着我出去更引人注意?”
    “他们没起床呢, 院落之间不是都锁住了吗?”江怀越皱了皱眉, 嫌弃似的说:“怎么你看上去不胖, 这会儿特别重。”
    “……裹着被子能不重吗?!”相思觉得这个男人是不是睡了一觉变傻了, 从他怀中硬是挣扎下来,“我自己回去,谁要你这样明目张胆抱着走呀?”
    说话间, 她已经披上了夹袄, 散着长发站在他面前, 就连双足都是□□的。
    “这样不会冻得生病?!”江怀越皱起眉,将相思按坐在床沿,命令似的说道, “快些穿好了。”
    她哼哼唧唧地系着扣子,冷不防被江怀越抓住了脚踝。
    “你想干嘛啊……”相思抱怨了一句,他已经强行给她套上了袜子。相思不由有些脸红,顺势将腿搁在了他膝上。
    “大人这是伺候我更衣穿靴?”她捉弄般地笑话他,双手撑着床褥,一副得意的姿态。
    “……不要胡说。”他没空与她逗趣,低着眼睫自顾自给她另一只光着的脚上套袜子与短靴。
    相思坐在床上,望着他低着头的模样,原先的玩笑渐渐化为柔软,宛如暖春三月熏风带绿,融融间拂动万千新枝,蹁跹轻舞。
    江怀越抬眸看了看她,惊诧于相思还在出神,不由道:“一大早的,是还没睡醒吗?”
    “哪有!”她马上回过神来穿好了衣裙,随意撩了撩鬓发,抿唇笑了笑,“我走了。不用送。”
    江怀越坐在床沿,心里有一丝歉意,却又不知如何表达。
    相思已经轻轻推开了房门,朝他做了个手势:“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等会儿启程了路上又要劳累。”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相思。”
    “嗯?”她站在门口,扬起眉梢。
    江怀越望着她在淡淡晦暗中的身影,心里有许多话想要说,但他素来不乐意剖白自己,末了只是道:“我希望,能尽早回到京城……那样你就不用承受颠簸之苦了。”
    “就算一直在路上,能跟大人在一起,我也不觉得无趣辛苦。”相思顿了顿,带着笑意道。
    *
    看着相思悄悄离去的背影,江怀越内心要说不惆怅,那是自欺欺人。
    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她,经历了那么多事,目前为止她还是只能躲躲藏藏不能被人发现真实身份,更不用说与他之间的特殊关系……
    想到自己曾经在馥君面前,斩钉截铁许下诺言,说是要让相思恢复自由身,披红戴绿坐上花轿正式成为他的妻子。可是一晃数年过去,这一承诺尚未实现,他并非刻意回避,只是每次想到,都会心生黯然。
    尽管相思不介意,但是他不想让她一生见不得光。她是明媚而鲜活的,正如馥君当年所说,你若是喜爱水中荷花,难道只顾一己私情而去将它采摘带回?即便精心护养于宝瓶之中,失去了根茎的花朵最终都会衰败凋谢,再美艳动人的姿彩也会灰暗失去未来。
    那是他和馥君之间的对话,她没有一句辱骂讽刺,但是字字扎进他心底脆弱处。但他从来没有对相思述说过这段对话的具体内容,他不屑这样做,更不愿这样做。
    只是那个承诺,尽管听到承诺的人已经离开人世,但许下承诺的他,却一直印记在心。
    *
    返回京城的路程虽然漫长,但归心似箭的人们都不像行军时那样肃穆沉重,相思虽不能和江怀越同行,幸亏身边有杨明顺陪同,倒也不会太过枯燥。
    随着这支队伍进入河北界内,离京城越来越近,相思倒是有些担忧身份被人发现了。江怀越显然也做好了准备,原先陪在相思身边的杨明顺被调到前队,代替上来的则是与他们同归的戴俊梁。
    对于这样的安排,相思从杨明顺那里得到了解释。
    毕竟离京城近了之后,即便住在驿馆也有可能遇到更多的官员,其中万一有人见过相思,再将她与江怀越联系在一起。事情便会变得被动。
    及时更换了同行人员,即便有人见到相思觉得眼熟,看她身边的男子是个平常无奇的陌生人,多数情况下可能只会以为她只是长相与相思接近罢了。
    她在行进途中,也问起戴俊梁回去以后的打算。戴俊梁道:“还是回到魏县做衙役,侯爷与江大人都说过想让我换个地方……但我本来就是魏县土生土长的,要是去了大名府或者别的地方,说不定还格格不入的。”说到这,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承蒙万岁赏赐,我这一趟跑到辽东去,可能是这辈子最光耀的时刻了。往后还是老老实实在县衙当差,不过先前那些疆场杀敌的场景,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他又试探问道:“你回到京城后,还会再去别的地方吗?”
    相思想了想,道:“其实我还想回一次老家,只是可能没有机会……”
    戴俊梁虽然并不十分了解内情,但见她眼神里隐约显出怅惘之情,不由安慰道:“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那时,希望你能真正自由自在地生活……若是可以的话,也回来看看我们……我是说,小酒馆里的人,一定都在惦记你。”
    “好,我一定还会回去看你们的。”
    相思坐在车上,朝着随行的戴俊梁也许下了承诺。
    *
    官道越走越宽阔平坦,往来车马亦越来越多,有好几次,她还望到有官轿从京城方向缓缓而来,令她连忙放下窗帘。
    好在来往的官员都不是熟识之人,尽管他们无论年纪大小,都要出轿朝江怀越拜见下跪,却并未发现队伍的最后端,还有乘着车子的相思。
    这一天临近黄昏时分,雀鸟归巢,鸣声幽幽。相思隔着窗纱远眺原野,无尽新绿抽展枝叶,在金红余辉下随风起伏。
    前方古城静寂,这就是此次返程的最后一站,过了这个县城,再走上十多里,就能进入京城了。
    寥廓长空下,城墙上响起号角声声,于寂静间更显清寒。
    远远的,有人骑着马赶了回来,却是杨明顺。戴俊梁问道:“怎么急急匆匆的?”
    “大人说,他得先进宫面圣。我们暂时就先在前边驿馆休息,等明天再启程返京。”
    相思疑惑地掀开帘子一角:“为什么要分开呢?”
    杨明顺摇摇头:“大人没说,可能急着入京城,没来得及吩咐周全。”
    相思更感觉不解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怎么忽然急着赶路了?”
    “有人前来通传,令大人在今夜之前必须入宫觐见。”杨明顺摊摊手,“我不是你弟弟吗?自然也得留下,陪着你们去驿馆住一晚了。”
    说话间,他已经调转马头,领着相思所乘的马车往斜前方的分叉口行去。
    杨明顺似乎对宫中紧急宣召江怀越已经习以为常,戴俊梁更不会在意。只是相思在住进驿馆后,独坐在略显寒冷的屋子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她也笑话自己,明明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却还是那样胆小……
    她还问杨明顺,宫中为什么会忽然叫江怀越入城觐见。杨明顺道:“大概是什么重臣犯了事,需要大人协同审问。也或者是万岁和贵妃娘娘又吵架了,得知大人已经接近京城,就赶快叫他回去做说客……”
    相思听到这些,不安之心才算有些缓和。
    这一夜,她在京城郊外的驿馆独自入睡,梦中的江怀越面含微笑而来,站在门外,告诉她。
    ——你父亲的案子查清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被人鄙视的官妓,也不用再躲躲藏藏。你就是云静琬,前兵部尚书的女儿,再也不是官妓相思,也不是扬州姑娘岑蕊。
    她喜极而泣,想要扑到他怀里尽情宣泄那么多年来的委屈与悲伤,可是才到近前,却找不到他的身影。
    ——大人?
    ——大人!
    她仓惶四顾,寂静的小小驿馆成了封闭的围城,找不到大人,更寻不到出处。
    相思在迂回错杂的小径间慌乱奔走,耗尽力气也无法冲出迷阵,最后的最后,她是带着一身冷汗惊醒了过来。
    窗外新月遍洒寒白,她按着惊跳不已的心脏,再三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