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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了血。
    其实在这样一个乱世,大多数人的手都会染血。不是别人的血,就是自己的血。可是紫萍……嘉语和紫萍没说过几句话,最近的距离大概是在马车里,她聒噪地问:“我们姑娘呢,三姑娘,我们姑娘呢?”
    明明没什么感情,没什么可惦记,可是偏偏都还记得,音容宛在……大概就是如此。
    那只是一个开始。她的死而复生,命运偏离原来的轨迹,以这样天真一个姑娘的命为祭奠。只是一个开始。
    之后还会有什么、还会死多少人?她不知道,她默默双手合十:如果佛有灵。
    如果佛有灵——
    “啪嗒!”
    清晰可闻的水滴声,嘉语一惊抬头,竟看见佛眼中两行血泪。当时腿脚一软,几乎是瘫软在蒲团上。
    “这就怕了,”有低低的笑声,在小小佛堂里回荡,“我还当你真天不怕地不怕。”
    “周乐?”嘉语脱口就喊了出来。
    守在外间的薄荷听到动静,忙问:“姑娘是在唤奴婢吗?”
    “不是。”嘉语应道。
    外间又静了下去。
    周乐从佛像后头转出来,悄无声息落在了蒲团上。他原本装神弄鬼是想吓吓这个小丫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白了面孔,竟然于心不忍,自己跳了出来——于心不忍,那简直是连他自己都诧异。
    “你怎么在这里?”嘉语问。
    “哎,你是真不怕我。”周乐忍不住挠挠头。照理来说,这些贵族千金看到外男,难道不该尖声惊叫,和掐着脖子的鸡一个反应嘛。这姑娘凭什么这么冷静,冷静得就好像……好像认识自己很久了。
    嘉语再看了一眼佛像,心里竟然诡异得轻松起来。那也许是因为,他日追亡逐北,血流成河,未尝没有眼前这个人的份;她就是再努力,手上染的血,也不会有他那么多。
    “不用看了,我弄的。”周乐明显毫无敬神之心。
    嘉语:……
    “你怎么还没走?”
    “我倒是想走,”周乐唉声叹气,“宝光寺被你们一锅端了,就我和猴子跑了出来。我可是老老实实照你的吩咐保住了你家那个臭丫头,你呢……你就赤口白牙给了我几句话,你你你……你不亏心啊?”
    嘉语瞧了他一会儿,认认真真地回答:“不亏心。”
    周乐:……
    嘉语瞧着他眉眼都耸拉下来,简直像只沮丧的哈巴狗。不由展颜一笑,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递过去:“这个够不够?”
    周乐:……
    她是欺负他没见识吗?
    王府千金的贴身首饰,能没点记号?没准还有什么香什么香的,就等着他拿去卖,始平王早张好了网等他。
    虽然他回头来始平王府找她,确实是为了拿到报酬——那是他该得的。
    嘉语不紧不慢又添一句:“拿去融了,虽然不够重,不过这会儿,也只有这个了。”
    周乐看住那支金灿灿的簪子。
    他的眼光其实也看不出好坏,不过金子值钱他知道。这丫头是真的……打算把这玩意儿给他?周乐迟疑片刻,终于问出来:“你见过我?”
    自然是见过。不是以前,是以后,很久很久以后。
    嘉语恍惚地想,那时候父兄已经死了,堂兄元昭叙打着为父亲报仇的旗号收拢父亲旧部,强攻洛阳,洛阳一夕陷落,萧阮趁乱南下,皇帝死了,元昭叙被群起而攻之。他计划将她远嫁柔然和亲,换取柔然借兵。然后这个人来了,单枪匹马,闯营质问:“当初始平王有什么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对待华阳公主?”
    这句话可以质问天下大多数的人,满城公卿。
    但就和华阳公主这个身份的获得,只与实力有关,和姚太后对她的观感完全没有关系一样,救她于水火,不是口舌之争能够达到的结果。
    元昭叙将她交给周乐的条件是,周乐出兵,为他解围。
    嘉语记得她第一次看到周乐,他大步走进来,单膝跪在她面前,他说:“末将营救来迟,公主恕罪。”
    抬起头来,是一张英武的脸。
    那时候她哪里还有“恕罪”的资格,不过是从一个人手上,辗转到另外一个人手上,生死,去留,都由不得自己。
    嘉语叹了口气,摇头:不,不会再落到那步田地了,哪怕是死!
    第12章 得寸进尺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来历,我阿姐的病,还有我姐夫……”周乐满脸不可思议,“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嘉语道:“你忘了,我爹是始平王。要打听一个人,有什么困难?”
    周乐摇头:“不可能!我问过你家那个臭丫头,她可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她的事!”嘉语有些不耐烦,金簪一晃,“你要不要,不要拉倒!”
    “要、当然要!”周乐一把抢过来,也没看到什么动作,金簪在他手里,忽然就消失了。
    这小子,当贼倒是一把好手,嘉语没忍住笑:“好了,报酬也给了,你快走吧。”
    周乐应一声,又觉得古怪:这个小丫头凭什么支使他——对了,那晚在始平王府外,也是这么个态度,理所当然地,熟不拘礼地使唤他。他在心里摇了摇头,转身要走,又被叫住:“这大白天的,你往哪里去?”
    周乐:“不是你让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