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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香味倒是特别。”嘉语说。
    “金屑龙脑香配的相思子,便宜你了。”谢云然仍是揶揄的口气。
    嘉语“唔”了一声,又绕了回去:“谢娘子怎么在这里?”
    “我……”谢云然道,“张嘴!”
    嘉语咽下一口醒酒汤,又酸又甜,那气味混着香往脑门一冲,倒是清醒了好些,就听得谢云然道:“我来谢你白日为我解围。”
    牡丹花……嘉语脑袋里一闪而过的意象,不由苦笑道:“我也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谢云然说。
    两人相对看一眼,不由失笑,谢云然道:“你先说。”
    嘉语略斟酌了一下字句:“恐怕这宫里的消息,瞒不过你们谢家人。”
    谢云然原以为她会先问她为什么放弃皇后的位置,却不料是这样一句话,心里一暖,颔首道:“原也没有想过要瞒。”
    嘉语有心想问“那你如何同家里交代”,又担心冒犯,踌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出口,倒是谢云然大大方方说道:“陛下秉性刚烈,至刚易折,恐非良配。”
    “至刚易折”四个字让嘉语一怔,心里好一阵唏嘘,皇帝最后的结局,可不就是这四个字。不由钦佩起谢家的相人之术来。这些日子,谢云然和其他贵女一样,困守后宫,消息纵然有,该也不多,能够看到这一层,殊为不易。
    只是,皇帝虽然不是佳偶,这世上要找个良人,何其不易。何况谢云然这样,身负家族之望的女子,只怕是拒得了这次,拒不了下次。然而太久远的事,多想也没有用,人生谁不是走一步算一步。
    便只道:“既然你都想好了,我就不担心了,说起来,还要多谢你的辟寒钗。”
    谢云然倒不追问她用辟寒钗做了什么,想是心中有数。却说道:“我之前……以为三娘会中意贺兰娘子做皇后。”
    嘉语涩声道:“……曾经是。”或者说,从前是。到今生,已然知错。
    谢云然见她神情惨淡,又想起她白日在席间猛喝的几觞酒,心里越发疑惑,想道:以她这样敦厚的性子,贺兰到底做了什么,让她伤痛至于此,鄙薄其人?但是贺兰氏和嘉语终究是表姐妹,谢云然也知趣的并不追问。
    一时屋里静了下来,就只有那只鎏金香薰球,缓缓吞云吐雾。
    秋夜里原就极静,静得连窗外木樨花落的声音,都簌簌地如在耳边。
    嘉语忽又问:“我出宫之后,表姐又做了什么?”
    “什么?”谢云然微怔。
    “我表姐做了什么,让太后另眼相待?”嘉语问。
    “你走后过了月余,我恍惚听到风声,说于……于少将军劫持了令表姐,不知怎的,令表姐无事,反倒于少将军被羽林卫射杀了。”谢云然歉然,“更多我也不知道,说什么的都有,我毕竟没有亲眼目睹。之后,太后怜惜令表姐受了惊吓,也让她搬进德阳殿里去了。”
    原来是这样。
    嘉语细细琢磨一回,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只一时竟想不起。因笑道:“如果我是于少将军,要在宫里找个人质,最好的当然是太后,其次两位公主,再次姚表姐,或者诸位娘子……都好过我表姐。”
    谢云然之前也觉得蹊跷,倒没想过这里的关节,闻言不由笑道:“三娘说的是,令表姐真是艺高人胆大。”
    嘉语凝视她片刻,幽幽地说道:“谢娘子倒不嫌我刻薄。”
    “刻薄?”谢云然笑了,“加上这一次,三娘你有没有算过,你救过我三次了。进宫之前,我与三娘连点头之交都说不上,在此之后,三娘也没有问我索要过回报,我为什么会觉得三娘刻薄?”
    深夜驱逐一次,永巷门关闭一次,席间牡丹一次……嘉语细数谢云然说的三次救命,微微一笑道:“谢姐姐好记性。”
    已经是改了称呼。
    ……
    嘉语出宫前,就已经住进了德阳殿,这次再进宫,也还住德阳殿。宫里最藏不住话,如今上上下下都知道她与贺兰不和,虽然起因不明,猜测上却都往萧阮身上扯,毕竟深宫无聊,还有什么比风流韵事更提神?
    嘉语都撞到过好几次宫人窃窃私语,远远看见她,轰的一下全散了。
    好在她也知道,人的嘴是堵不住的,堵不如疏,但实在提不起劲去操纵底下的风向,她终究不会在宫里长住,何况长幼有序,贺兰年长,她年幼,这官司,怎么打都是输。索性充耳不闻。
    又过得几日,天擦擦才黑,琥珀来请,说太后相召。嘉语估摸着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中秋将近,一众贵女总不能在宫里过节。
    嘉语到的时候,太后正在看底下给拟的单子,听到嘉语来了,抬头就笑道:“三娘过来,帮姨母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嘉语接手看时,原来是给各家的赏赐:
    谢家清贵,赏的玉版纸,松烟墨,海内珍本;穆家是外戚,赏了内用的盏碟,大约也只有穆家这样世代的皇亲国戚,得了皇家赏赐才是拿来用,而不是拿来供,嘉语记得从前这时节,官窑出了一批新瓷,白如雪,明如镜,艳如胭脂,叩时金声玉韵,颇为难得,后来她成亲时候,也得了这么一套;穆家亲近,姚家就更近了,赏赐也越发平易近人,胭脂水粉,绫扇熏香,还有宫里秘制的点心;至于其余几位,就赏得中规中矩,无非蜀锦,首饰,屏风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