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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说,一面拉她出来。
嘉语原想说“屏风后哪里藏得住人”,但见他眉目焦灼,也就忍住了。萧阮也不与她多话,拉她走到门口,先探头去看一眼,然后推开隔壁——那门竟没有上锁,到进屋,闭了门,方才长长舒了口气。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灰头土脸,一个汗流浃背,忍不住相对而笑,萧阮说:“总算……”
嘉语抿嘴一笑。
屋中忽然就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之前有很多的话,都找不到机会。如今……却又无话可说了。
难不成要问“杂役是你安排的吗?”当然是;根本无须解释,没有之前送热水浴桶松懈于瑾的警惕心,就没有之后的顺理成章;至于“怎么会想到送热水浴桶?”那更容易解释了,萧阮是含着金匙出生,于瑾何尝不是?长途跋涉之后于瑾最无法拒绝什么,萧阮能猜中,有什么稀奇?
忽听他问:“……饿不饿?”
嘉语:……
之前不觉得,到这句话提醒,才记起早上到这会儿水米未进。人紧张的时候,往往连饥饿都会忘记。
萧阮看她这神色,连回答都不必等,从怀中掏出胡饼。嘉语是万万想不到,萧阮这样的贵公子,会把胡饼藏在怀中,一时怔忪,却听到他言语中的歉意:“……已经冷了,仓促找不到像样的……”
嘉语接在手里,尚有余温,忽问:“你吃过了吗?”
萧阮张了张嘴,没有出声,面上表情真是精彩纷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忘记。
就像他不明白之先于瑾支开他,留下她,他明知道不必担心,于瑾不敢把她怎么样,但是心里头还这样慌乱:谁知道他会做什么,那个疯子,他没了家,没了亲人,就没了顾忌……那样危险的一个人物,他怎么可以把她留给他。
万一……
万一呢……
解掉一个万一,又来一个万一,他自忖聪明,却放不开这一万个茫然若失。
也许是一路同生共死的缘故?应该是,自然是,毫无疑问是。
自他受伤,她为他求药,然后双双落在于瑾手里,之后一路相依为命,他几次高热,昏迷不醒,她喂他水,喂他药,半夜里伸手试他鼻息,大约是怕他死。
她怕他死,他怕她走。
他总觉得没准什么时候,她会看穿他的真面目,知道之前种种,是他一手设计,她会恨死了他;没准什么时候,她会丢下他,他睁开眼睛,全世界都已经弃他而去,就只剩下他一个,在荒郊野外,垂垂等死。
他心里一直……都有这样的恐惧。
那大约是……在金陵留下的阴影。离他而去的人太多,为他而死的人也太多,多到足以把年少稚嫩的心磨得老茧重重,那些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鲜血,背叛,也只有在午夜梦回,才依稀得见。
你尝过那种感觉么,你总以为会是被抛下被放弃被辜负被背叛的那个,但是不,她在,她一直都在。
萧阮微叹了口气。
嘉语“滋拉”一下撕开包裹的荷叶,胡饼出炉已久,已经不脆了,反而生出韧劲。费了老大力气才勉强一分为二,仍是一半大,一半小,嘉语把大的那半塞给萧阮。
第91章 天罗地网
萧阮拿了在手里,并不急着吃,却忽然问:“要是方才我一去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你会吗?”嘉语咬了一口饼,满口焦香,“你才不会。”
漫不经心,斩钉截铁。
萧阮看着她,嘴边散落的胡麻,像猫的须。不由自主的眉目转柔,那也许就是命运的天罗地网吧——任你国色天香聪明绝顶君临天下,也逃不过的,天罗地网。
他从前听人说过认命,从前以为人不可以认命,却从不知道,命,原来是这样的。
如果是这样的……他认。
……
吃过胡饼,又休息了好一会儿,精神方才好转。
嘉语和萧阮都不敢就出门,天知道于瑾在哪里等着——其实如果单只有萧阮,倒是不怕,他们武艺也就在伯仲之间,区别在于,于瑾有趁手的兵器,萧阮没有。更糟糕的是,嘉语是名副其实的手无缚鸡之力,只要拿下她,萧阮就不得不束手——所以总要等确定于瑾走了才好做打算。
光只论速度,带着嘉语,是无论如何都跑不过于瑾。
嘉语百无聊赖地瞧着窗,窗自然是紧闭的,也不知道于瑾追到哪里去了,要什么时候才醒悟,折返,然后……再追出去。
她想起来问萧阮:“那些衣裳……都脱手了吗?”
“自然脱手了,不然拿什么买胡饼。”萧阮说。
嘉语:……
她做梦也想不到她有生以来还能穷到这个地步……想必萧阮也没有。真是神奇的体验。
又问:“那车呢?”
“也脱手了。”
嘉语奇道:“怎么做到的,这么快?”
萧阮看着她睁大的眼睛,微微一笑:“……你猜?”
嘉语“哎”了一声,倒真用了心去想:“这么快,自然没有很多买主,那是……有人包圆吗?这人马车也要,衣裳也要……我可想不出,哪里有这么豪气的商家。”
萧阮似笑非笑:“再猜?”
“那我可猜不出了,”嘉语毕竟少入市井,思索再三,犹茫然没有头绪,只得道,“好啦好啦,知道宋王殿下手段了得了——到底卖给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