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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完美的退婚借口呢?崔嬷嬷实在发愁。
婚姻大事,从来都不是马虎的,谢云然与崔九郎的订亲,自然算过八字,合过庚帖,按说要退婚,总须得一方有过。如果谢云然不能有过,难不成让自家九郎背这个黑锅?那还得有人信啊——赏春宴上看到谢云然脸上不妥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
那还得说服崔家人哪——总不可能让九郎为了她这么个半截子入土的下人背黑锅吧。
难啊。
“我知道嬷嬷定然会有办法的。”谢云然道,“不然,也不会三番四次上门求见了。”
崔嬷嬷:……
崔嬷嬷叹了口气:“实在不是奴婢不肯,实在是——”
“我长到这么大,”嘉语忽然开了口,平平淡淡,一丝儿波澜都没有的语气,“也还是今儿,头一遭,被人指着脸一口一个“我我我”的,这事儿,我得回家说给阿爷阿娘听去!”
“也不怪三娘着恼,”谢云然补刀,“嬷嬷也瞧见了,方才这里外外好些婢子呢,人多嘴杂的,连我也怕,怕有个管不住,让外头人听见了,也不知道是说三娘跟底下人不尊重,所以被蹬鼻子上脸呢,还是说崔家治家无方……”
崔嬷嬷:……
——合着统共就没她们谢家什么事!
——这是萝卜棒子一起来啊。
门外传来敲门声:“姑娘!”
“进来。”谢云然不以为意。
四月送了蔬果、饮子和小食进来,一一布在案上,谢云然面前的是清水,然后躬身退了出去。从容得就像是方才的对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
“……三娘你猜,这老货回去会怎么做。”
该说的都说了。四月领了崔嬷嬷退下,送她出府。闺门掩合,翠竹的影子映在纱门上,疏疏绮丽如画。
谢云然亲手给嘉语倒一盏饮子。
嘉语还头一回听谢云然这样说话,像是……有几分轻佻,全然不是从前的温柔敦厚。想是历经大变之后,人的性情,多少有变——就如同她从前。
她心里难过,但是想起方才崔嬷嬷如丧考妣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一笑,却摇头:“我可想不出来。”
这后宅里的手段,真真不是她的强项,她也就是仗着身份唬人罢了。
“三娘果然是个不懂的,”谢云然叹了口气,悠然道,“要是我,回到崔家,首先定然会去回复老夫人,就说谢娘子并无大碍,只是家里一向养得娇弱,因了暑气将至,躺了几日,不喜见人。”
嘉语喝了一小口酪浆,略酸,好奇问:“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请我爷娘过去,商议婚期。多半会在今年秋,或者明年春,应该是明年春。”谢云然懒懒地说,“接着崔家上下就忙起来,毕竟成亲大事么,这一忙,就会乱——饶是清河崔家这样的高门,也是会乱的,就算原本不乱,崔嬷嬷也会让它乱起来。”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看住嘉语笑道:“三娘再猜猜,崔嬷嬷来看我的病,为什么肯这样卖力?”
论理,就算是老夫人吩咐,既然谢家上下严阵以待,三番两次碰壁,崔嬷嬷原可就此回禀,让崔家老夫人使别的手段——最简单莫过于买通许大夫或者许大夫身边的人。
但是崔嬷嬷竟然舍易取难,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杀到这里来,确实古怪。
嘉语略想一想,说道:“莫不是崔嬷嬷的儿子或者女儿,有在崔九郎或者崔九郎的爷娘跟前服侍?”
谢云然笑道:“三娘子肯用心的时候,倒也不笨。”
嘉语:……
“你猜得不错,崔嬷嬷有个孙女儿,唤作如意,在崔九郎屋里,很是得宠,听说是过了明路,只待我进门,就要领到跟前来。”
嘉语“啊”了一声——她从前虽然嫁得不如意,有个苏卿染如鲠在喉,但除此之外,倒没有别的姬妾、婢子来碍眼,如此说来,萧阮还算洁身自好,不过也许是眼界太高的缘故。
“很奇怪吗?”谢云然笑了一声,全无欢欣之意,“我既然和他订了亲,他家屋里的事,自然会打听清楚。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而这天底下做父母的,无论至尊还是乞儿,对儿孙的心,都是一样的。”
嘉语叹了口气,她不知道她怎么打听到的。她当初那样迷恋萧阮,可连苏卿染这么个未婚妻都没打听到,真真失败至极,活该她冤死。
“为了孙女儿,崔嬷嬷自然肯下死力,我毁了容,她未尝不欢喜。一个毁了容的妻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得到夫君欢心的——这并不是我妄自菲薄。”谢云然略抬手,终究没有摸到脸上去,只慢慢按下,按在案面上。
第129章 琉璃易碎
谢云然轻轻地说:“人生于世,如我,家境殷实,父母恩爱,姐妹和睦,兄弟有才能,在天下女子中,算是一等一的好运道了。我能诗,能绣,能书,能画,能歌,能舞,善骑射,懂音律,但凡高门女子该会的才艺,不说精通,也不弱于人,但即便如此,伤了这张脸,在大多数人眼里,就连一个无知村妇也都不如了。”
嘉语心里黯然。她之前也猜,谢云然的脸怕是没有完全复原——怕是连完全复原的希望都不大。她努力想要找到合适的例子劝慰她,譬如传说中的嫫母、钟无艳,貌丑,而德配君王,但是以谢云然的见识,怎么会不明白,传说只是传说,何况她想要的,难道是一个“德配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