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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阮凝思太久,十六郎眼珠一转,凑过去问:“你当真……不信天谴?”
    “你信?”萧阮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反问。四目一对,若无其事各自错开。萧阮道:“绣衣自尚服局送到陆府,陆皇后穿上绣衣,受金宝玉册,之后进宫成礼,这一路,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如果这当中有意外发生,任何一个阶段都可能会被叫停,而整个流程,又都在众目睽睽之中。
    十六郎笑道:“你都打听清楚了。”
    “然。”萧阮简洁地回答。
    “既然陆家拿到绣衣的时候,没有出错,皇后进宫,也没有出错,那么这个错,到底出在哪里?”十六郎似是自言自语。
    第140章 幸灾乐祸
    “有个时间点。”萧阮指出,“照常理,陆家自家人不至于自掘坟墓,但是如果尚服局的女官,或者陆家奴婢中有被买通的,或者索性双方都有内贼,绣衣一开始就有问题,也不是全无可能……但是这样,也没有办法保证陆皇后换上绣衣之前,不检查最后一遍。所以最好的时间点,应该是在绣衣上身之前的瞬间,偷梁换柱。”
    “但是之后,”萧阮又质疑,“陆皇后还须得受册,登车,进宫,那都是在陆家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那人总不可能把陆家上下都买通。”
    “如果是长御、侍中被买通了呢?”
    前去迎接皇后的长御和女侍中,是最接近陆靖华的人,如果她们引开陆家人,至少引开陆家人的注意力,全程遮掩皇后背后的血字,运气足够好的话,也不是做不到。
    但是设计这样一个局的人,怎么会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运气上?一旦事发,那是灭族之罪。除非——
    萧阮微微颔首:“如果太后不怕丢脸的话——”
    这世上能够差遣琥珀的人不多。皇后于大婚上出现意外,明面上丢脸的是皇后、是陆家,但是究其实,是整个皇室。萧阮并不认为太后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但是一时间,他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毕竟,太后是最后的受益者,不是吗。
    十六郎瞧着他的表情,轻吐了口气,看来事情真不是他干的。心情略略好转,说道:“你不信天谴,但是咱们那位陛下,却是信了。”
    “哦?”
    “你告退之后,陛下就召了承恩公进宫,又召钦天监,钦天监老秦唬得脸都白了。”十六郎想起钦天监的脸色,做了个鬼脸,“唔,就这样!”
    他年轻俊俏,就是鬼脸,也不难看。但是换成钦天监老秦那张蛛网一样的老脸,萧阮忍不住笑:“别这样,老秦也不容易。”
    “谁说不是呢,”十六郎笑嘻嘻接口,“我都怕他出事,撺掇了阿秀给陛下送果子——”
    “阿秀?”萧阮似笑非笑瞟他一眼。
    十六郎摸摸鼻子,他素来脸皮厚,也不在意萧阮打趣,正色道:“自然是阿秀,别人哪敢去触这个霉头。阿秀送果子进去,看见老秦就跪在地上,结结巴巴说:“臣臣臣不敢妄加揣测——””
    他学老秦颤巍巍的口音。萧阮的书房不小,但终究不似式乾殿阴森:“你猜陛下怎么说?”
    “朕恕你无罪。”萧阮一笑。
    十六郎诧异道:“你倒猜得准。”
    对十六郎的诧异,萧阮多少有些得意。在他看来,皇帝会说这个话,无非是以为,钦天监会如他一般,硬生生把凶兆拗成祥瑞报上来。
    “老秦怎么说?”他问。
    萧阮一向不解释,十六郎虽然心里郁闷,片刻也就抛开了,说道:“说起来我也佩服,老秦这么个胆小如鼠的货,明知道那位忌讳,这一次,竟然说了真话,他说:“那是谶——””
    谶语这种东西,几千年了,没有断绝过。
    周时曾有童谣,唱说“檿弧箕服,实亡周国”——卖桑木作的弓箭的人,日后会灭亡周朝。一对卖桑木弓箭的夫妇因此逃亡褒国,在逃亡的路上,他们捡到了一个女婴,就是后来的褒姒。
    烽火戏诸侯,千金买一笑。
    然后始皇。
    据说秦始皇曾得天书,书上说“亡秦者胡也”,这五个字,让秦始皇使大将蒙恬拓边,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但是始皇万万没有想到,他一手创立的帝国,并非亡于胡人,而亡于他的儿子,秦二世胡亥。
    新莽篡汉,天下未乱之前,就曾有谶语,说“刘秀为天子”,这句话曾令三公之一的刘歆为了应谶,更名刘秀,当时还籍籍无名的光武帝脱口说:“怎么就知道这个刘秀就不是我呢?”
    一语成谶。
    因为这个缘故,谶纬在之后的两百年里成为显学。无数人研究它,依它判断天下的走势。三国时候袁术就信了“代汉者当涂高”这句谶语,在汉末的群雄角逐中率先称帝,而最终众叛亲离。
    他赌错了天命。
    所以老秦这句话出口,皇帝勃然变色,没等他说完,当头一脚,就把他踹到在地。
    萧阮:……
    十六郎也拿眼睛揶揄他:你教的好学生。
    萧阮苦笑,君有君仪,臣有臣礼,皇帝这样作为,多少是辜负了他的教导。正要再问后续,忽然神色一动,提声问:“阿染?”
    ——十六郎来访的时候,除了苏卿染,其他人不会靠近。
    门外没有人,萧阮弯腰,拾起一支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