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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不能这么说,”阿蛮叹气,“不然你倒是替我想想,我家王妃到底为什么见天地往宫里跑?”
    “那还不是因为皇后!”那人笑道,“皇后和你家王妃可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皇后又没个得力的娘家。这洛阳城里哪个不知道,皇后是把你家王妃当亲妹妹待,就和当初太后待始平王妃一样罢。”
    “不、不、才不一样!”迷糊中的嘉语并不知道皇后是谁,王妃又是谁,却是本能地在心里大声驳斥。
    但是要她去想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却是想不明白。
    而那个叫阿蛮的少女却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应了一声:“……那倒是。”
    夏虫又响了起来,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支离破碎,支离破碎的还有月光。阿蛮又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进宫里来也好。”
    宫人竖起了耳朵:“你不是说,你家王爷不喜?”
    阿蛮婉转看了她一眼:“你没听说吗?”
    宫人娇笑着推她:“我们宫里人,哪里能知道外头的事儿,从前倒是听人念叨过,说你们王爷和王妃成亲,可动了老大阵仗,整个洛阳都轰动了,说是始平王倾其所有,把府里都搬空了……”
    “那有什么用啊,”阿蛮仍是叹息,“你难道没听说过,我们府上有个苏娘子吗?”
    “苏娘子”三个字,其实阿蛮说得比哪个字都轻,哪个字都远,远得就像是虚无缥缈一点星光,嘉语偏偏就听清楚了。
    那像是魔咒解除,又像是新的魔咒,从心口那个位置瞬间蔓延到四肢。她动不了,她哪儿都动不了,包括她的脑子。但是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们说的那个王爷是宋王,那么王妃——王妃是谁?
    “皇后和你家王妃可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又是谁?
    ……是她。
    嘉语觉得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当然那不是真的,但是口鼻间确然充斥着白昙花的香。她讨厌这种香,从前她进宫,贺兰袖都会为她准备,她说白昙香暖,能让她睡得安稳。
    那倒是真的,所以……从前萧阮送她进宫,她沉睡的那些时候,这个世界到底发生过什么?
    “茯苓!”嘉语用了全身的力气,只为迸出这两个字,“茯苓!”
    起初只有虚软的气息,到后来微弱的声音,再后来……终于惊动了人:“王妃?”阿蛮试探着问。
    嘉语慢慢睁开眼睛,近在咫尺,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乌油油的头发,梳的双鬟,鬟上斜插一支小鱼衔玉钗,倒也别致,肤色干净,眉目生得十分俏丽,并不美艳,是个小家碧玉的样子。
    像在哪里见过……她一定是见过,就像阿蛮这个名字一样熟悉,嘉语恍惚地想,就听阿蛮问:“王妃要喝水吗?”
    话音才落,手腕上就是一紧,阿蛮吃痛,几乎没叫出来。待看到女子眼睛里凶狠的光芒,连腿都发软:“王、王妃?”
    “你叫谁王妃?”嘉语粗声问。
    “王妃你怎么了?”阿蛮声音里带出哭腔,“王妃是、是魇着了么?”
    门外宫女听到里间有异,微提了声音问:“阿蛮?”
    红罗云金帐中阿蛮与嘉语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听外间催问得急了,方才怯生生应道:“无……无事。”
    “无事就好。”宫人自言自语道。
    阿蛮已经急出了一身汗,低声又问道:“王妃是魇着了么,还、还是……”可千万莫要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嘉语看懂了她的这个眼神,心里却是想道:可不是魇着了,她好端端的进宫赴宴,好端端地夜宿玉琼苑,茯苓守着她,怎么就到了这里——这是哪里?她到这会儿才想起来打量四周。
    这是宫里,无论头顶精描细绣的红罗帐,还是帐中垂下来幽幽吐香的缠枝镂花银熏球,还是帐外婆娑的灯树,隐隐可见的美人屏风,都在暗示她,提醒她,这不是别处,就是宫里,就是贺兰袖的宫里,就是……她曾经长住过的地方。
    在从前。
    岁月是条奔腾的河流,记忆是河底的沙,有时松软,有时坚实。松软到不经意间,一个眼神,一缕风,记忆就翻腾上来,历历在目;坚实到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有时候也想不起,何时初见。
    嘉语从前最后一次来这里,距离如今,参差有十年。
    薄荷、连翘几个先后离开之后,苏卿染挑送过几个婢子给她,模样、性情都很看得过去,但是嘉语不信她,原样又送了回去,她后来的侍婢比如阿蛮,是贺兰袖从宫里给她挑的,她那时候信她。
    贺兰给她挑的人,自然千伶百俐,无不顺心。
    后来……忽然就不见了。
    嘉语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许是跟贺兰南下了。这个可能性其实不大,贺兰袖仓促南下,不会带太多的人,论心腹,还轮不到她。所以大概是死了,或者自己走了。嘉语没有看到她的结局。
    如今,却还活生生地跪在面前,满目惊惶:“王妃?”
    那都是从前,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她为什么、为什么还叫她王妃?茯苓呢?
    “茯苓呢?”嘉语问。
    “茯……茯苓?”阿蛮吃力地吞一口唾沫,目中惊惶之色愈浓:“茯苓姐姐犯、犯了事,被逐出府很久了,王妃要见她吗?”
    茯苓被逐出府了,那半夏呢,薄荷呢,连翘呢,还有……嘉言呢?嘉语脑子里有些混乱,不知怎的,忽然就跳到了嘉言、王妃,还有……父亲和兄长,一阵绞痛:“几月了?”她忽然就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