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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知道了为什么消息能封锁得这样好,为什么元祎修会惶然西奔,为什么几乎所有臣属都闪烁其词,只与他说:“为什么不回府问王妃呢?”她说:“王妃不喜欢我。”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原来她待她,当真是不一样的。
    或者是因为他待她不一样?
    他觉得自己握紧了拳,慢慢又松开来。他该兴师问罪吗?娄氏有什么罪?娄氏说的有什么不对?华阳没有名分,所以她拦不下皇帝,阻止不了华阳南下,阻止不了华阳去死。她没有错,错的是他。
    是他。
    他把手按在案上,撑住自己的身体。身体这样重,重得像一座山。他想他并不是特别难过,只是心口那个位置,有什么绞成了一团。像是打了无数的结,纠缠又纠缠,恨不得拔刀斩断了,能痛得轻一点。
    “王爷?”娄氏的声音在耳边。他在无边无际的荒野里。夜色下的黄河,黄河水呜咽,月光滔滔。不知道为什么,今年黄河没有结冰。如果他回到那个时候,会不会杀了他?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成为过去,无从假设,无从后悔。
    “还有别的消息吗?”他问。
    “什么……什么别的消息?”娄氏茫然。
    “你知道的。”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但是凛冽如刀锋,割伤她的眉。娄氏抿紧了唇。她知道他知道了,那也在意料之中。能瞒得到这时候,已经是奇迹。他迟早会猜到。她说:“已经……过世了。”
    王侯之死曰薨。公主之位,爵比亲王,但是她只说,过世了。她不承认她身份贵重。
    “在哪里?”
    “到长江了。”知道她死已经足够,其他,不重要,对她来说。
    “尸体——”
    “被吴人带走了。”也许是抛在长江里,其实她也不知道。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她对萧阮,有这样重要。也许不是萧阮,也许是一种挑衅,也许是别的。他想不下去了,想明白有什么用呢。她死了。她不会再回来了。他觉得疲倦。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疲倦。
    风在窗户外,刮了整夜,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下雪。一年又过去了。
    一些必须要处理的事,一些必须要处理的人,比如元祎修的后宫。他看到了琅琊公主,那是个十分美艳的女子。他承认她的美艳。他问她:“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问——有什么用呢?
    “拦住……谁?”她抬起面孔看他,眼波如醉,红唇艳如啖血。
    “陛下。”
    她噗嗤一下笑了:“大将军以为,陛下会让我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带她走,又怎么会让她知道他的动向。他确实是宠过她,但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后来……后来自然有新人,无数新人。
    他只是不肯放她走而已。
    “但是我听说,”他慢慢地说,语音里没有情绪起伏,“陛下让她来向你辞行。”
    她像是到这时候方才意识到他说的“拦住他”,不是拦住元祎修西奔,而是拦住他把华阳公主交给吴国的使者。她愣了一会儿,在微微的惊讶之后,然后放声大笑:“我为什么要拦他?”
    “她是你阿姐。”她应该知道,她此去,九死无生。
    “大将军倒是情深意重。”她还在笑。
    他皱了一下眉,她笑得更加欢乐:“我被元祎修留在宫里的时候,她有出来拦过他吗?她可真是我阿姐。”
    他无话可说。所有的因,都在很多年前种下,到结果,不过是一一应验。
    双照堂的四宜居他还去过很多次。她的侍婢都还在那里,每日洒扫。花一年一开,树亭亭。然而雕栏玉砌,还是不可遏止地腐朽下去。月光漫过夏虫与冬草,最后一丝气味也袅袅地,散尽了。
    吴国回来的人说,只是一个衣冠冢。
    那骨肉呢。
    “没收得上来。”碎在冰天雪地里,没有人肯费这个心。吴主并不在乎。到后来,时过境迁。
    他一生都不曾渡江。之前没有,之后也没有。他听说那是个十分寒冷的地方,比洛阳的冬,还要冷上好多倍。
    元祎修西奔宇文氏,他另立新君,新君年幼。未几,传来元祎修暴毙的消息。宇文也没能容得下他。据说是恼恨他闺门无礼——他没有带走琅琊公主,他带走的是他的另外一个堂妹,平原公主元明月。
    当然那只是借口,他知道,不过是为了权力。元祎修不满他跋扈,难道能忍受宇文氏大权独揽?
    他们不断地打仗,打了好多年,时有胜负。他一生都没有找到机会南下,相反,他不得不与吴国交好,以免腹背受敌。所以他也一生都没有机会再见到萧阮,问一声:“你到底,把她藏在了哪里?”
    冬天是越来越长了,往年的冬,像是没有这么长,也没有这么冷。他病倒在玉璧城下。有一天,听到帐外嘈杂,他问出了什么事,左右惊慌失措地回答说:“太阳、太阳不见了!”
    天黑得就和晚上一样。
    他知道时辰到了,他没有死在洛阳,没有死在他的渤海王府,也没有死在双照堂,他死在千里之外,身边只有日夜兼程赶来的长子周澈,他交代完军国大事,然后闭上了眼睛,他说:“赦了元昭恂。”
    “父亲!”周澈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