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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说什么,有什么重要,如风过耳,甚至连过耳的机会都不给。别人的眼光就更不重要了,他又看不见。他这一生,不能出仕,不能经商,不能行军打仗,连吟诗作对也诸多限制,但求一朵解语花。
    这个人……也许这个人,才是她的良配。
    一样风雅,一样澹泊,一样静,他们在一起,哪怕只是听一朵花开的声音,也能相视而笑。他算什么。他就是个武夫,平生所好,打打杀杀,他闯进她的生活,那大约……就如传说中牛嚼牡丹。
    这个念头一经浮起,再挥之不去。
    昭熙也没有想过,他有生之年,竟然会在一个瞎子面前自惭形秽,他几乎是狼狈地说:“承蒙王兄青眼,我自然是……愿意的。”有他做御,至少,不会容人轻慢和刁难,哪怕她嫁的只是一个无职无权的瞎子。
    这个瞬间,却又想起屏风后喁喁细语,唇上幽香,漏月亭中,古木苍天。
    广阳王喜道:“那就都拜托十三郎了。”
    昭熙又说了几句闲话,便托词告辞。倒是广阳王依依不舍,一直送到门口,“目送”他们主仆离去。
    正值晌午,太阳辣得整个洛阳城都打蔫,广阳王慢慢踱回园子,一踏进房间,就听得有人笑道:“王爷今儿好兴致,逗只鸟儿也能逗上半天。”暗绿色竹影纱门推开,走出来衣白胜雪的少年。
    广阳王并不答话,慢悠悠坐下了,自有青衣婢子适时递过来一杯冰好的酒,酒色媚如胭脂,玉白的杯壁上布满细小的水珠,密如鱼鳞。他轻啜一口,笑道:“这话,萧郎敢在华阳面前说吗?”
    萧阮:……
    彭城长公主要替他向始平王求亲的事,瞒得过别人,怎么瞒得过眼前人。
    萧阮干笑一声,也饮了半盏茶,起身道:“时候不早了——”
    “赶着去告知你家大舅子?”广阳王冷笑。
    萧阮:……
    “去罢。”广阳王又笑了。
    出了广阳王府,萧阮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其时天色还早,只不知怎的,背后就出了一身冷汗。
    ……
    元祎炬看着拜帖发怔,崔家的帖子。他与崔家素无往来,却不知崔九郎忽然使人来,是个什么意思。
    他少时吃够了苦头,活得小心翼翼,自太后寿辰明月进宫,凭空掉下来一个直阁将军,就心存感激,后来又被提拔为羽林卫统领——虽然只领了一半的羽林卫,已经是他之前做梦都不敢想了。
    虽然一向少与外臣结交,但是与人为善是他的基本宗旨,所以虽然满心疑惑,还是让人请了进来。是个二十出头的青衣男子,衣饰整洁,眉目只能算干净,不出色。元祎炬问:“崔郎使你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男子眉目一动,左右看了看。
    元祎炬越发疑惑:崔家和他,难道还有什么秘事可言?他自幼父母双亡,在宗寺中养大,如今府中并无旧人,都是市上买来,或亲友所赠,他府中就是个筛子,没什么藏得住的。虽如此,还是挥退了下人。
    青衣男子给他作了个长揖,口中道:“将军见谅,某实非崔郎君所使。”
    “那是何人?”
    “无人使我,”青衣男子站直了,侃侃言道,“我来救将军的命!”
    元祎炬:……
    这赤口白牙的,咒他?
    元祎炬性情暗弱,但是并不蠢——真要蠢,这么多年也活不下来,更勿论带着年幼的妹妹。他上下打量了这青衣男子片刻,他衣饰整洁,却并不名贵,谈吐斯文有礼,想是识文断字。
    如今这天下的士子为求闻达于诸侯,“风骨”两个字是早不论了,还好作惊人之语,元祎炬笑一笑,笑意里并非没有自矜之意:他如今,离诸侯还远着呢,就有人来毛遂自荐了?
    正要开口戳破,那男子却抢先道:“李家儿郎在西山遇袭,将军可有听闻?”
    “李家?”
    “赵郡李氏。”
    元祎炬吃了一惊:以赵郡李氏的势力,哪个敢虎口拔牙?却笑道:“这等事,不该是洛阳令的职责吗?”
    青衣男子道:“将军再想想?”
    元祎炬好脾性,竟真又想了片刻,仍含笑摇头:“郎君好意——”
    “我没有什么好意,”青衣男子却又一口否认,“我来,固然是为了救将军是性命,也是想为自己报仇。”
    “报仇”两个字让元祎炬皱了眉,他生平最厌憎睚眦必报之人,这人既有心来奔,却又开口犯忌,登时声音就冷了下去:“是吗,既如此——”
    “袭击李家儿郎的,是将军手下幢主陈莫,”青衣男子不等他把拒绝的话说完,已经揭开谜底,尤嫌不足,又加一句,“如今上头的人,怕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军背这口黑锅了。”
    日色惨淡,忽然“当”地一响,元祎炬侧目看时,原来是手肘碰到了几上盏碟。他竟怔怔看了片刻。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赵郡李氏,他的手下,以及……黑锅。元祎炬并不追问为什么上头不能查明真相,还他一个清白之类。他没那么天真,这世上,从来也没有什么真相。他不想死,他和明月挣扎着活到现在不容易。
    他获罪,明月不能幸免;即便幸免,她一个人……她要一个人孤零零在这虎狼之世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