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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缓声慢起,少年徐徐转动,如走马灯,衣袂飘飞处,恍然如画。
良久……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众人才从这笛声中、这旋舞中挣扎出来,要叫好,都只觉得一个“好”字不足以形容,那红衣少女早停了舞,这时候姗姗前去,莺声道:“郎君好舞,奴家甘拜下风。”
白衣少年这才从绣球上下来,足尖一挑,绣球稳稳落到手中,微微笑道:“是这位娘子伴的好奏。”
嘉语欠身道:“郎君谬赞。”将笛子交与连翘。连翘双手捧笛,前去交还,白衣少年却不受,笑道:“都说宝剑赠英雄,红粉赠知己,自娘子吹过此曲,这支笛子,我可不敢再用了——恐贻笑大方。”
嘉语自忖笛技虽然过得去,也还没到这份上。
只是人家说她好,她总不好驳回去扫兴,过谦又似伪。而且一支玉笛而已,看这少年穿戴行事,也算不得什么。也就不辞,遥遥一点头,连翘会意收了,屈膝道了声:“多谢郎君。”
大多数人都没留意这边,设堂口开赌那块儿才叫热闹,有喜笑颜开嚷嚷饱了眼福的,有垂头丧气嘀咕说谁能想到,也有才回过神来啧啧赞叹的,一派的欢声笑语,嘉言也是人来疯,催了紫苑去取彩头。
嘉语看得直摇头,拽着嘉言退出来。风凉一阵暖一阵,春天的气息扑鼻而来,遥遥一带白水挂在青山上,云雾缭绕。避开人群拥挤的地儿,面前渐渐就开阔起来,安平安顺几个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才像踏青嘛,嘉语欣慰地想。
“阿姐、阿姐看那边!”嘉言又叫了起来,嘉语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是临水一带,隔江设了靶子,三五个少年正在射箭。
嘉语干咳一声:要她们今儿穿的男装,倒也无妨,但是如今她妹子这一身芙蓉色金绣百蝶留仙裙,就算她无所谓,那些少年,怕也没哪个有胆借弓箭给她。
嘉言看出她心思,却是把头一扬:“谁要他们借了,安平安顺几个,难道连一把弓箭都没带?”
要嘉语觉得,她们今儿是来南郊踏春,安平安顺就算是带了兵器,怕也是刀剑为多——更方便藏匿,但是嘉言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得不遣连翘过去问一声,又道:“他们几个带的怕是硬弓长箭——”
嘉言越发兴致勃勃跃跃欲试:“那正好!我素常习的也是硬弓,哥哥说硬弓才射得死人,软弓只能射射兔子……”
嘉语:……
话是没错,但是有这么教妹子的吗!
连翘转了回来,带了两幅弓箭——得!有这么做兄长的,就有这么做侍卫、婢子的——天可怜见,她今儿穿的百褶如意月华裙,可不合适拉弓!这腹诽没完,嘉言已经欢呼一声,抱着弓箭往江边去了。
嘉语:……
为什么她从前会觉得她这个妹子虽然和她不太对付,也还是斯文守礼的呢?是记忆欺骗了她,还是从头至尾都是错觉?
嘉言跑得快,已经到射箭少年近前了,嘉语这里还差了百余步,忽听得马蹄声,回头去,风吹起帷幕,她不得不伸手拂下来,就听得那马上少年喊道:“华阳公主!”是方才跳胡旋的白衣少年。
嘉语一愣,少年已经跳下马:“公主这是要去射箭?”
嘉语看了眼连翘手里的弓箭,点头道:“见笑了。”
连翘自觉退开几步。
那少年走过来,迎着风,衣袖在风里翻飞,他说:“我姓李。”
嘉语微微颔首:“李郎君。”
“公主兴许不知道我,”李十二郎道,“我却知道公主——去年我在西山遇袭,是世子和公主的部曲救了我们兄妹,一直没有机会谢过公主。”
嘉语再怔了一下,原来是他。这件事的结果,除了咸阳王去官禁足之外,还有李十娘进宫,李十二郎出仕。今年年初,李十二郎连升三级,如今官任御史中尉。所以城中纷纷都说李家复起。
其实李家也没有衰落过,最多就是前些年子弟意外频发,实力犹在。
“……还有今儿,要谢过公主给我伴奏。”李十二郎走到近前,站住。跟着他的马连打了几个响鼻,不知道是不是有飞絮钻进了它的鼻子。
“能给李郎君伴奏,是我的荣幸。”客套话说到这里,略停一停,“李郎君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李十二郎一怔,随即老老实实承认道:“是,不敢有瞒公主。”
嘉语有些哭笑不得:始平王妃还真个无时无刻不忘记给她找人,从前都在宝光寺,永宁寺,镇国公府,如今又换了新花样——打量她猜不出来还是怎的。嘴上只客客气气道:“母亲费心了。”
按说李十二郎这样的高门子弟,青年才俊,又官场得意,放眼洛阳,莫说任他挑选,也能说一句要什么样的小娘子没有了。怎么就找到了她头上。这个李十二郎什么人物,嘉语全无印象。昭熙倒是说了他不少好。
嘉语不说话,李十二郎面上也并无惶急之色,隔着帷幕静站了片刻,李十二郎道:“是我想见公主,公主莫怪。”
嘉语抬头看了一眼,嘉言已经在拉弓,江面上仿佛若有风。
这时候从头想起,从出门踏青,到笛声破空,到王妃发话,嘉言要看热闹,都像是安排好的,就连那跳胡旋的舞姬,鼓噪起哄的蓝衣少年,都一并可疑起来,然而她……哪里就值得人家这样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