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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我的名帖,去请王太医!”始平王妃当机立断,又对郑笑薇露出歉意的表情,说道,“郑娘子……”
郑笑薇知道嘉语生病,王妃身为继母,少不得要前去照看,忙应道:“我原是来探望华阳的,婶子不介意的话,我陪婶子前去?”
始平王妃心里疑虑更重:这丫头莫不是怀疑他们府里做戏,要跟上去一探真假?面上虽然没有大动肝火,颜色却略略一沉。
屏后昭熙已然开口道:“三娘昨儿受了惊,郑娘子何必苦苦相逼?”——他心里着实担忧,三娘一向身子强健,之先跟着萧阮从洛阳一路逃命到信都,后来在宫里受伤,恢复都很快,昨天那点子事,怎么就至于发热了呢。
他这时候隐隐懊悔,不该当着三娘的面活活抽死陈莫,痛快是痛快,羽林郎都有看吐了的,何况三娘。
郑笑薇知道这是好时机,应声便道:“世子误会了。我堂兄先前落魄时候,曾经被追债至宝光寺附近,是华阳经过,搭救了他——虽则事情过去已久,但是这份恩情,我堂兄还记着……”
——她当然不会提及嘉语把郑忱扮成阿难尊者,那件事见不得光,这件却是可以的。
昭熙“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接嘉语去永宁塔时候,好像确实听她提过,这时候脱口道:“原来那位是郑侍中……”
这就对得上了——郑忱屡屡对他示好,原来是这个缘故。心里又奇道:既是如此,他明知道李十二郎是三娘的未婚夫,还是灭了李家满门,岂不是恩将仇报?
始平王妃听昭熙的应话,便知是实有其事,心里半是落到了实处,半是不满:要三娘当初不救这个妖孽,岂不就没有今儿这档子事了——然而这世上的因缘际会,往往并不以人力、人心为转移。
——蝴蝶扇动翅膀,没有人知道哪里会起飓风。
口中责备昭熙道:“多嘴!”又转脸对郑笑薇笑道:“方才二郎在我这里……阿薇不必这样客气,论起来,他还须得喊你一声‘阿嫂’——你唤他十三弟就是了。”
郑笑薇和昭熙都从善如流,改了称呼。
王妃挽着郑笑薇的手说:“既是来探望三娘,就和我来罢——二郎你自个儿回屋里去反省去,还有你媳妇……”
昭熙:……
昭熙先乖乖应了一声:“是。”
回过神来,赶紧道:“……我想陪母亲去四宜居……”
“……你去做什么!”王妃道,“你去了三娘还得更衣,她眼下不好,岂不累着她,你要有心,叫你媳妇儿过来就是了……”
昭熙:……
他媳妇儿恐怕早去了,昭熙忍不住幽怨地想。
……
正如昭熙所料,始平王妃和郑笑薇到四宜居的时候,谢云然早就到了。四宜居里没了连翘,幸亏还有姜娘镇着,不然早乱了套。薄荷一直在哭,茯苓也慌慌地。
嘉语发热得有些糊涂了,断断续续地说胡话,谢云然坐镇指挥人给她敷冰,温度也一直没有下去。
“哥哥!”嘉语又叫了起来,“哥哥……”谢云然俯身凑近去,嘉语胸口起伏得厉害:“不要去……哥哥不要、不要进宫……”
谢云然呆了一下,明明昨儿没了的是连翘,怎么三娘这口口声声喊的却是……昭熙呢?
……
始平王府为着嘉语的病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李愔已经快马加鞭,远离了洛阳——祖望之早在城外为他备了马,衣物,钱粮以及地图。这人精细他是一早就知道,周到到这份上,李愔心里是感激的。
人只有落难时候,才知道谁是真正的朋友——这是句大俗话,也是句大实话。
当然,这种付出兴许并不是无偿,他希望得到回报,也应该得到回报——为什么不呢,如果他有衣锦还乡的机会。
李愔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自古以来,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他不见得就比那些人更出色,能赌的或者只是命。兵荒马乱的时代,兵荒马乱的地方,活下去多少靠命。
李愔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一次又一次验证他的运气。
先是丢了马——在路边讨口吃的时候被人偷去的。以李愔的出身,何尝这么狼狈讨过一口吃的……从前不都是他丢了缰绳,找个地儿舒舒服服坐着躺着,自有仆从为他煮食、喂马和打水?
然后丢了钱,天幸祖家子想得周到,散串的五铢钱与布帛虽然没了,贴身的金银都还在……只是这兵荒马乱的地界,财不露白,倒不好拿出来使。
再丢了地图。甚至想不起是哪个点上被顺手牵羊。那人未必知道它的价值,只估摸着能卖钱就拿走了。
幸而他记性了得。
进入河北。朔州、云州、代州乱成一锅粥,冀州却井然有序。十六郎这个人他从前也见过,锋利得像极薄的刃,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折在谁手里——却不想两年下来,有这样的成就。
反观自己在洛阳,得意一时,如今来看,反而是蹉跎了。
李愔没有留在冀州,虽然以他的眼力,很容易看出这是王者之资。但是他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他的计划是去幽州——他五伯父犯事流放,数下来也有十余年了。当初家中哭成一团,不想——
如今也只剩了他死里逃生。
幽州虽然苦寒,却是牧马之地。如今天下乱势已成,骑兵便是人人觊觎的资本。祖父起初是想过要捞这个儿子回京,到后来李五郎在右骁卫将军手下混到参军,就熄了这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