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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哥哥说……”嘉言又流下泪来,“皇帝哥哥总说,王太医是他信得过的……”
没有什么人是信得过的,对于君王来说。嘉语和昭熙、谢云然虽未言语,目中都是恻然。当初扶立皇帝的,于烈,清河王,王太医,内侍刘腾……如今王太医硕果仅存。他站在了太后这边。
也许是不得不——木已成舟,死皇帝和活太后之间,是不难选的。
嘉语道:“哥哥,母亲如今是留在宫里,但是父亲——哥哥要不要问问父亲的意思。”
昭熙迟疑了片刻,轻声说道:“父亲……也没什么可选的。”
他很清楚父亲的发达有王妃的功劳,如今王妃……难道父亲能背弃王妃——且不说还有嘉言和昭恂了。
不,不是这样的,嘉语心里想。从前父亲就站在了皇帝这边。
嘉语不知道父亲是出于什么理由站在皇帝这边,也许是出于对宗室、或者说对姓氏的忠诚,也许是因为在他看来,皇位迟早会交给皇帝——太后再固执,又能多固执几年呢。她只有这一个儿子。
而如今,太后用行动向他们昭示,哪怕只有一个儿子,敢和她抢权力,那也是找死!
嘉语道:“……总要送封信,让父亲知道发生了什么。”
“已经送了。”昭熙道。
“那以哥哥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这句话,不仅嘉语想问,谢云然也想问。
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太后此举是禽兽所为还是禽兽不如,总之是已经发生了,王妃脱不了身,对于接下来的形势,昭熙需要有个基本的判断,而王府上下,作为当家理事人,她也该心里有数。
昭熙道:“顺利的话,皇太子登基,余者如常。”
从来新旧交替之时最为混乱,但是燕朝之前是太后掌权,之后也是太后掌权,交替只是一个名义,论理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何况城中精兵尽在昭熙掌握之中,就算有什么不和谐的声音,也压得下去。
皇帝的死惹人怀疑没有错,但是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谁敢质问太后?当太后不敢杀人吗?
“如果有不顺呢?”嘉语冷冷地问,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前世皇帝虽然多活了五六年,却仍然没有子嗣。
是因为没有纳李十娘的缘故么?
“如果……不顺,”昭熙头皮一麻,如果不顺,那就该他出马了。他虽然打过不少仗,但是要血洗洛阳,乃至于巷战,委实不是他愿意的,他摇了摇头,“不会有什么不顺。太子是陛下血嗣,太后是……群臣,莫敢不从。”
换句话说,即便太后不义,皇位还是该这孩子的,然而监护这孩子的,除了太后,最名正言顺莫过于穆皇后。
然而穆家如今势力哪里能与太后抗衡,便有胆大的跳出来,也是个鸡蛋碰石头。
谢云然幽幽地道:“小儿易夭。”
昭熙如梦初醒——原来三娘说的“不顺”是指……
“那该从宗室中过继一个……”昭熙道。
过继一个孩子延续皇帝的香火,会过继谁的孩子?哪个孩子没有父母叔伯兄弟,一旦被选中,南面称君,那么、那么——待那孩子年长之后,太后要对付的,可不止孤零零一个孩子,而是……一大家子。
所以这个嗣子……必须是太后信得过的人。昭熙心思有些游移。
如今天下,太后信得过的……都有谁。
第227章 风雪夜归
天色已经全黑了,德阳殿里没有点灯,没有人敢进去。
太后说了,擅入者死!
不怕这句话的,通燕朝上下,大约也只有始平王妃了。兴许还应该加一个郑侍中。然而始平王妃这会儿忙得团团转,需要处理的后续事宜实在太多,比如皇帝的遗容,王公大臣中质疑的不会少。
比如皇帝的收殓;皇帝的嫔妃,式乾殿的宫人、内监;再比如新君登基,这孩子先天不足,能不能撑过登基典礼她心里都没有底。
平心而论,始平王妃也很难明白太后为什么会这么做。人都以为不可能,无论帝后母子走到哪一步,毕竟太后不是当初冯太后。冯太后于显祖有抚育之劳,而无血脉牵绊,何况显祖当时有嗣。
而无论太后还是先帝,都只有皇帝一个儿子。
别说太后心里怎么想,始平王妃心里都过不去。皇帝是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比昭熙还亲近三分……连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被召进宫的时候,太后还镇定着,她镇定地坐在显阳殿里与她说:“钦儿没了。”
她记得她当时是一种非常古怪的表情,古怪到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是久病初愈,还是如释重负;是一个笑容的未成形,还是哭泣后的疲惫。她像是极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却最终挺直了腰板。
她亦无从揣度她如何会下了这个决定,也许是皇帝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最终触怒她,于是积怨已久,一朝爆发——只有在这时候,始平王妃才真切感受到,如今在她面前的是太后,不是她的阿姐。
她看到的,就只是皇帝苍白的脸,身体已经凉了。两个眼睛并没有睁着——据说含冤而死的人会死不瞑目,但是他的眼睛闭得紧紧的。或者是因为他不冤,或者是他不愿意再睁着眼睛,看到他的母亲。
王妃在德阳殿里陪太后坐了很久,这种天气,莫说一两个时辰,就是多想个一两天,也是不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