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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元祎晦兄弟一搅,又完了。
到他北上……有句话叫事不过三。如今朝廷在云朔边镇的信用度,已经是个渣。这一回,是只能凭实力硬生生打了。
更糟糕的是,叛乱这种事,从来都形同养蛊。起先总是杂乱无章,群雄并起,渐渐分出高低来,消亡,合并,譬如当初董卓乱政,十三路诸侯齐集河内,其势汹汹,到一朝云散,已经是三分天下。
如今也是这么个形势,杜洛周已经完了,如今葛荣已经从边镇渐侵中原,除云朔代三州之外,幽州,冀州,定州,瀛洲,殷州、沧州……已经尽数落入他手中,眼下正围攻邺城。邺城一下,刀锋直指洛阳!
所以不是他不回,实在是回不去。葛荣席卷九州,号称部众百万,如今已经自称天子,建国号齐,连年号都有了,年号广元……虽说麾下多流民,几同当年黄巾军,但是打个折扣,三四十万也有。
他这里有多少兵……精兵一万不到,加上独孤所部呼应,再连烧火的运粮的喂马的全加起来,也不过三万。
以寡迎众,这滋味可说不上好受。
亲信深知其苦,也就叹息一声:“偏这当口,南边也有动静……”
始平王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兵马也不多,领将籍籍无名,元祎修又是个……让他蹦跶几日。”
亲信点了点头。
其实始平王还有话没说透,让元祎修去扰一扰也好。
只要洛阳不下……便可。洛阳坚城,哪有这么好下——葛荣连邺城都打不下呢。何况羽林卫在昭熙手里。从来有敌人从外头杀进来,反而能促进城里的人抱团。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而他如今手里有的,是他的基本盘。如果这时候收兵回京,被追尾就麻烦了。便不被追尾,这千里奔袭,能有什么战斗力?白填了人命。倒不如……先打好眼前的仗,要是打得好,葛荣麾下这三十万……
魏武王不就是收了青州军起的家么。
盘算归盘算,到底还是挂念,他妻儿子女可个顶个的都在洛阳,身边就只有一个爹不亲娘不爱的侄儿。要说起昭叙……那是始平王心里另外一口血。他弟弟不成器,这个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也不能说全无可取之处,至少武勇。但是为将之道,光武勇顶什么用,当个先锋就到头了,手底将士超过三千数,就驾驭不住了。然而眼下也只能放他在身边,在京城……昭熙都在慢慢摸索。想到昭熙,又念起两个女儿。嘉言也快要及笄了。三儿的笄礼没赶上,阿言的笄礼总该能赶上。
三儿的亲事……可真是伤脑筋啊。他和李愔只在朝上见过寥寥几面,说不上特别的印象,不过赵郡李氏,门第是可以的。谁想——虽说是天有不测风云,但是早知道,就不该应了,让三儿遭此无妄之灾。
“王爷要回信么?”亲信见始平王眉目里大有忧色,又问。素来公文都是他处理,私信却是始平王自个儿写的。始平王文字才能有限,下笔艰难,偏又不肯假他人之笔。他心里也不是没有腹诽过。
始平王虚应了一声。
“我给王爷磨墨?”
始平王略点了点头。墨色在清水里化开来。始平王提了笔。一封给昭熙,一封给王妃。
素来他给昭熙写信最多,老子教儿子,也没什么客气可讲,也不须讲究文字;给王妃就要斟酌一下。给昭熙交代的无非守好洛阳,稳住局势,随机应变;给王妃则隐晦问起宫里以及皇子的情况。
到收笔时候忽又想起,王妃常日在宫里,昭熙又忙于局势,府中男丁就只剩了三郎……见鬼,三郎这会儿该会走路了吧。本该是谢氏主持家事,但是记得前儿昭熙曾来信,提到谢氏有喜。
这掐指算去,岂不是三儿在管事?
推纸写第三封,交代局势不稳,叫她们姐妹少出门,多备粮草药材,免得万一有事措手不及。又将府中攻守据点详细写来,竟写了满满一张纸,信到末尾,心里一突,想道:这要真万一有变……
于是提笔又写:
“……李家遭厄,也在为父意料之外,不怪你母亲。如今局势动荡,如万一城中有变,汝兄不及回家,可往宋王府上求助。前日宋王向为父提亲,以为父看来,此子甚佳,如三儿心无他念,为父……”
他原是想写“打算应下”,想到女儿性情——他这些年东奔西跑,在洛阳都没呆上几日,就更别说平城了。除去昭熙,嘉言、嘉语都不在身边。嘉言好说,她有亲娘看着呢,嘉语却是……摸不透。
从来做父亲的,如何去体谅小女儿心事?浣初走得早,浣云又糊涂,阿袖都教成这样了,对比嘉言一看,始平王心里不是不后悔的。这会儿思来想去,抹了好几次,方才小心翼翼写道“想来亦可”。
话虽然这么写,其实始平王倒不觉得嘉语心里能有别的人。他虽然不懂曾经沧海难为水之类文绉绉的句子,却也知道,如萧阮这样出色的男子,原本就万里无一,如果只是泛泛见过也就罢了,偏偏——
西山兵变,外人看得云遮雾掩,他岂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当时如果不是三儿当机立断,以他的名义发号施令,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于瑾行刺,如果没有萧阮在,三儿必不能幸免;以及,萧阮当时伤势之重,几乎殒命……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