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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正月初九这天,虽然昭熙没有归来,嘉语也没有太担心。新君登基,事多是应该的,这时候皇宫也远远不是龙潭虎穴。拉着嘉言去看谢云然,两姐妹下棋,谢云然在旁边观战。她身子有五个半月了。
始平王府一向婴儿稀少,又是长子长孙,上下都小心翼翼,既不让她管事儿,也不让她劳神,最多也就在院子里走上几步。昭熙虽然忙,得空回家总要与她腹中孩儿说上几句私房话,还不让她听!
昭熙不在的时候,三娘和六娘也是常来,她听了片言只语,知道府中眼下囤了不少粮草与药材。三娘把部曲也抽调了过来。她像是很怕城中会起乱子。谢云然倒还好,昭熙从前闲时与她说过城防。
只要新君顺利登基,这两个月不出乱子,形势就算是稳定下来。谢云然心里想着。“啪!”嘉语打了一下嘉言的手背:“又悔棋、又悔棋……都多大了!”
嘉言跳脚说:“就一角棋,你做阿姐的,让让我不行啊!”
“不行!”嘉语斩钉截铁,一口拒绝,“棋场无父子!”
想一想又补充道:“更无姐妹!”
谢云然看得直乐。
……
然而总有人不想新君顺利登基——无论这个新君是公主还是宗室子,元祎修都打定了主意要搅乱它!
他对皇帝其实没有太多感情,他又不是嘉言。作为高祖之子,无论高阳王还是他祖父,在世宗时候都是被提防的。那还是周肇弄权的时候。后来姚太后上位,反而倚重宗室,多少放了些权下来。
但是两宫之争——他当然站皇帝这边,太后终归是要死的,太后终归是要归政于天子,颐养天年的。何况李家灭门之后,京中已经大有非议,祖父也认为时候到了。所以皇帝嘱他兄长北上,他义无反顾地跟了去。
虽然之后种种,并不如之前所想:只要拿出皇帝密诏,宋王就下跪磕头束手就擒,然后他们兄弟扫平叛逆,凯旋归来,万众瞩目,之后太后退位,归政于皇帝,皇帝倚他们兄弟为肱骨——都没有。
他哥哥死了。
那个南蛮子,竟然敢杀宗室!最初他心里的愤怒,在之后的两个月里,渐渐平息了下去。
当时仓皇出逃,几近山穷水尽,要不是突然遇见一支商旅,夺了马匹干粮和财货,还真真未必就逃得过宋王的搜捕——他并不知道被他打劫的是扮作商旅的宫姨娘——然而那也让他的部曲损失过半。
残兵败将,无以言勇,元祎修也就像当时许多不容于燕朝的人一样,选择了南下。
他最初南下只是抱着和当初咸阳王差不多的目的,求一个安身之地,孰料半月之后,吴主请了他去,说:“将军节哀。”
他当时眉骨都跳了起来。
“燕主驾崩了。”这句话方才让他安下心来。
但是立刻,他就像洛阳城里的亲贵一般,意识到了其中蹊跷。当然仅仅怀疑是不管用的。直到他拿到安业送过来的密信,虽然不知道出处,但是这时候,糊涂有糊涂的好处,便是假的,他也要把它当成真的。
即便是谎言,说上一千遍,兴许未必骗得过别人,但是至少骗过了自己。
是太后毒杀了皇帝。
以母鸩子,十恶不赦,如何能为人主?
而之后的形势也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喜出望外——这时候元祎修已经不是刚出洛阳时候的天真了,他已经见识过战场,知道战场残酷。安业手里只有七千将士——还不是老兵,都是新丁。
起初他觉得会一战而溃,但是并没有。
之后他觉得会一败涂地,但是也没有。
他们势如破竹,一战胜,再战胜,节节胜利,到半个月之后,离洛阳已经不远了。他抬头,甚至能够看到永宁寺的塔顶——他坚信他看到了。
他就要进洛阳城了!
皇帝死了,太后毒杀了他,太后自然不能再临朝,非但不能临朝,她——该死!
该谁上位呢。
同样是高祖的子孙,他给皇帝报了仇。
元祎修微微笑了一下,营帐里灯火闪了一下。他想不到安业这么能干,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福分。当然,这是他应得的,他九死一生,应得的报酬。
……
每个人都在犯错。区别不过是错多错少,损失大与损失小。在最后的尘埃落定之前,大多数人都有翻盘的机会。
不过大多数人都抓不住。
……
始平王与周乐详谈整夜。
从兵力部署到将领秉性,周乐都如数家珍,又兼之地理水文、粮草物资、军中情况,言无不尽。始平王却未能尽信。诚然他救过三儿,又曾经是昭熙的亲兵,但是人心难测——毕竟他不像独孤,在他麾下时久。
他在昭熙手下,恐怕还不及给葛荣效力时候多。而且看起来,葛荣待他也不算太薄。
周乐的建议是虽然如今平城已是强弩之末,但是城外攻坚也已经竭尽全力,差不多是时候里应外合夹击了——不能让葛荣得到平城。平城不比朔州、云州、代州,甚至不比幽州、定州、瀛洲。平城曾是帝都,虽然如今已经不是了,但论物资丰富、人口繁盛,也不是周边州府能望其项背。
这个说法,始平王倒是赞成。如今京中形势就算还稳得住,也急需一场胜利来巩固。他这个心态是很容易被利用的——他心里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