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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到这份上了。”昭熙笑道,“好了你们快走吧。我手里的人,守个皇城还绰绰有余,实在守不住,突围总是够的。你们走了我才放得开手脚。”
“二郎,”王妃心慌慌地,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说,“你一定把太后找出来啊,太后她、太后她并不是……”
“我知道了。”昭熙说。他猜王妃大约是想与他说,太后并不真心想要剥夺他的职权。当时不过权宜。其实不必王妃说这些,他都必须把太后找出来。太后落到元祎修手里,可发挥的余地就多了。
……原来是太后失踪,怪不得昭恂登基之后,他没有立时被放出来。
他并不清楚怎么会到如今这个局面。元祎炬对羽林卫的掌控力虽然不如他,也是数得上的。任九、郭金进宫来找他,说南阳王不见了。羽林卫中谣言四起,群龙无首,人心涣散,各自为政。
再说城门,那真是匪夷所思——洛阳什么时候这么容易下了?元祎修才多少人?难不成先头传闻的七千是假消息,实则吴国倾巢而出?如果吴国倾国来犯,那自豫州到荥阳一路防线都是死的么?
昭熙比嘉言知道得多,临战经验也更为丰富,所以很快就推断出来,元祎炬失踪多半是被拿下了,羽林卫失控应该是有人鼓动;既然连羽林卫都能收买和策反,想是城中早有内应,那么城门多半也是从内打开的。
不然,破城哪里能快到这个地步。
为天子复仇,扛得一手好旗——天子不就是被他们兄弟坑死的么。昭熙心中冷笑,然而也不得不承认,太后连续的昏招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他这一路走来,已经把任九和郭金都派出去集结人手了。不知道成制的还能召回多少。守住皇城问题应该不大——但是没这个必要。一座空城,元祎修要拿拿去。他找到太后,带上玉玺,就可以走了。
至多两个时辰。昭熙盘算着。
也幸亏嘉言及时进宫带走王妃和三郎,告知他家中消息,解除了后顾之忧。昭熙目送嘉言和王妃的背影消失在驰道上,对琥珀说:“把各殿作司、尚书、大监、侍中、小黄门通通都给我请过来。”
琥珀领命而去。
不过片刻,德阳殿外就林林站了各色服饰的女官与内监,压压有百余人。
昭熙跨出门槛,横地一眼过去,多少人身上有些冷飕飕地。虽然未必个个都认得他,却个个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杀气。
“烦劳琥珀姑姑给我点一炷香!”说话却是客气。
琥珀应声,拈了支香点上。
昭熙这才对了众人开口道:“各人清点各人的宫殿,及殿外五百步内,到这炷香点完,还没有找到太后或者郑侍中,作司死,尚书、侍中各升一级。以此类推——各位应该不会想让我有点第二炷香的机会。”
在场诸人多少也是见过世面,见过凶的,没见过这么横的——已经有人嚷了起来:“那要万一太后和侍中都不在宫里呢?”
昭熙回头看了一眼香。
众女官、内监一哄而散——还问什么问!明知道这位不打算讲理了,还问什么问!知道的知道是始平王世子,战场上杀了多少个回合人头滚滚,还在乎多杀几个么。不知道的也知道这位惹不起。
昭熙在阳光下站了一会儿,阳光明晃晃的,天蓝得十分明澈。找到太后就往北走,元祎修能这么快到洛阳来,和豫州、荥阳一线放水脱不了干系。羽林卫在京中尚可,离了京就是条死蛇,不可倚仗。
——他和元祎炬已经是下过功夫整顿,但是当时整顿至多也就是拱卫京师,还真能让他们出去?
元祎炬如今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三娘带云娘出城,可一定要顺利啊。
所有人……几乎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忘记了宫里还有太妃、皇后、嫔妃与公主。包括那个曾经皇位一日游的小婴儿。
到皇城布防完毕,要紧文书、玉印收拾完毕,昭熙方才得闲询问琥珀、赤珠关于太后失踪——这听起来简直不像是真的:太后这样一个动辄身边数十人服侍的贵人,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
还失踪四日之久!
琥珀、赤珠面面相觑。
事关太后阴私,万不得已透露给始平王妃都已经是死罪,何况始平王世子。这两人能从偏殿小宫人熬到太后跟前第一人,虽然多少有微时同甘共苦的情分打底,也不是不知道轻重。只是这眼下——
无论如何,都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
赤珠先开口道:“自……先帝大行之后,太后就开始神思恍惚……”
“兴许是悲痛过度。”琥珀不轻不重添个注脚。
“白天还好一点,一到晚上,哪里都呆不住,总说、说……先帝回来了。”
起初太后并不敢让身边人看出端倪,惊叫起来,只逼得身边婢子把门窗照亮。婢子虽然被太后的神情和声音唬得胆战心惊,却不得不禀报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太后因此大怒,连杀了好些人。
后来……能在德阳殿里近身伺候的哪里有蠢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头慢慢就明白过来。
有一阵子,太后叫了很多宫人宫女充实德阳殿,到处点上灯。但是没有用。再多的人、再多的灯都无法驱散。太后也请过高僧,高僧超度也就好了那么一两晚,然后有天起来,高僧七窍流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