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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乐犹豫道:“二娘素来敬重李兄——”
李愔果断起身把灯吹了。
周乐:……
人生啊。
周乐不情愿去见娄晚君。虽然行军途中各种不方便,所谓提亲与订亲都是口头约定,但是事情已经定了无疑。原本早在怀朔镇,该说的话他都已经与她说过了,娄晚君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如果不是后来贺兰氏——
三娘这个表姐果然是个祸胎,周乐心里怨念,到底不得不去见了。
新月微光,娄晚君在光里,一丝儿碎发垂下来,慌乱得楚楚可人。周乐干咳了一声:“二娘!”
娄晚君等了许久,几乎以为他不会出来了,这时候倒是一惊,眼睛里朦朦的都是泪光。待看清楚来人,眼泪就涌了出来。
她哭得可怜,周乐也不知道怎么办好,该说的话都已经与她说过了,便贺兰说他们从前是夫妻,那也是从前。她总不能因着那些没有发生过,或者说没有来得及发生的事,就指责他负心罢。
他等了一阵子,娄晚君还在哭,草丛里虫唧唧地,想着和李愔没有说完的话,就有些焦躁:“你不是有话要与我说么?”
娄晚君抽了抽鼻子。她并不是个爱哭的,然而到这时候束手无策,悲从中来,竟怎么都止不住。眼睛已经红了,痒痒的,也不敢去擦,怕明儿肿了被人发现。硬撑着吸了口气,方才说道:“我不想成亲!”
周乐:……
“亲事是二娘自己应的!”周乐恼道,“二娘今年十七岁,不是七岁,如何能言而无信?”
娄晚君心里也委屈,哪里是她想应。从前有人上门提亲,她爹娘都会先问过她。然而这次……爹娘也罢,姐姐、姐夫也罢,话里话外都是,尉灿没什么可挑的,又是周将军亲自上门提亲,怎么好推拒。
别人来提亲也就罢了,他明知道、他是明知道自己心仪于他,他怎么可以——
她低声道:“你怎么能为别人来提亲?”
周乐看着地上的月光,月光再亮,也都还浸润在夜色里。过了好半晌方才说道:“……你该知道为什么。”他知道这句话残忍,但是并不比她做得更残忍。三娘经历了什么,天下皆知。她也是知道的。
便是个路人,也不该如此,何况她跟着他,也算是在始平王麾下。
娄晚君心里轰然一声,他知道了。
“她告诉你的?”她挣扎了一下。
周乐摇头:“她怎么会说这种闲话。”又道,“你做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迟早会事发?不,以二娘的聪明,怎么会没有想过,无非是以为……以为得了手,看在阿昭、阿韶的份上我也不能不忍了。”
人死不能复生。她真得了手,他就杀了她也无济于事。
她是心慕他,他知道,她为他做了多少,他也不是不明白,但是她逼他咽了这口血,便是她对他的好吗?
“……我为豆奴提亲,并不是想要二娘你与他成亲,而是想他死心。”他说。
娄晚君怔怔看住他。她记得她第一次看到他,也是在晚上,在城墙上。那晚的月亮应该是圆的,清得像水。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抬头,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他,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忘不掉他。
她当然知道这世间不是没有别的好男儿。
那也许就是宿命所系,或者鬼迷了心窍。他当然是好的,华阳公主这等眼高于顶的金枝玉叶眼里怎么会看到凡人。可笑华阳公主这等金枝玉叶,竟然会放下身段和她这样的民女抢一个一无所有的男子。
是她自不量力——虽然咸阳王妃说……
“回去罢。”周乐转身向营帐走去,“要不要和豆奴成亲,你该去和你爹娘说。”
“如果!”娄晚君叫了一声,“如果她只是利用你为她父亲报仇呢?”
“那也和二娘你没有什么关系了。”周乐应道,脚步并没有停,一直走到帐里去,黑夜吞没了他的背影。
娄晚君哭了起来。那也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她引火要烧死华阳公主,已经彻底惹恼了他。他不仅仅是不愿意再与她……甚至连她与尉灿的亲事,他其实也是不情愿的。他根本不愿意再与她有任何瓜葛。
如果不是阿昭和阿韶,姐姐、姐夫与他相处融洽的话,她绝望地想,没准他会把她赶出军中也未可知。
他这样一个容易对女人心软的人。
周乐听到她的哭声,硬起心肠没有回头。娄晚君并不是个招人讨厌的小娘子。相反,她性情开阔,爽朗,能干,是许多边镇男子梦寐以求。如果没有贺兰氏挑唆,她根本不会这样纠缠不休。
“送二娘回帐。”周二吩咐亲兵,“她不走,就去找娄将军。”
那亲兵苦着脸出去了:将军还是不行啊。劝了半天,这烫手山芋还是得丢给他。
李愔看着那亲兵出帐,忍不住摇了摇头,漫不经心道:“其实有句话,她说得也在理。”
周乐没作声。
“公主她……”李愔自己斟酌了一下说法,“对将军确实不无利用之意。”他和周乐相处日久,又奉周乐为主君,心里上的天平早偏得一塌糊涂了——他就是为周乐打抱不平。
周乐这次看了他一眼,忽说道:“三娘答应我的时候,是正始四年。”
李愔:……
“我不傻,她也不傻。她是王爷的女儿,王爷位高权重,迟早要为她请封公主,我算什么。我知道其中为难,难道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