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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策哼了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不杀了他,留着过年?”
你才癞蛤?蟆,你他妈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嘉语恨恨地想,就听得“叮”地一声,一样东西丢到她面前。
嘉语看了一眼,暮色这么深,一抹金在暮色里闪闪发光。她再抬头看方策,血在他衣上,衣袖上,他脸上就只有有恃无恐。嘉语手扶住背后的木柱子,木头削得并不十分光滑,粗粝的刺刺进她的手指。
她扶着那柱子慢慢矮下身去,是支金簪子,握在手心里,指腹摩挲过去,簪尾有字,是“华阳”。
哪里来的簪子,她想,当初她给他,不是让他融了换钱,给他阿姐治病么?他怎么没有听她的话……他怎么就不听她的话……她模模糊糊地想,不知道为什么竟在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手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子,簪子冰凉。秋天里什么都是凉的,当初那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他身上的铠甲也是凉的,他走进来的时候,带着外头的风,风刮在她脸上,也是凉的,那时候她在元昭叙帐中。
“哭了?”方策眼力极好,觉得大是没有意思,小娘皮就爱个哭哭啼啼,哭管什么用,哭一场能把人给哭活过来?
“不是说还没成亲嘛,来来来,给我看看。”
他朝她走过去。
暮色里阴影极重,像只展翅的怪兽。越来越浓的血腥气,越来越浓的影子,越来越重的呼吸声。人跟着矮身,他伸手摸到她的衣领,衣料名贵得不同寻常。暮色里少女抬头,惊惶像只走投无路的困兽。
颈边一凉,方策吃痛跌倒。
方才还在瑟瑟发抖的少女猛地起身,一脚踏在他的伤口上。伤口迸裂,黏稠的血迅速流了出来。饶是方策身经百战,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能这样狠,这样快。
他忍痛抓住她的脚踝,就手一拖。嘉语踩在他颈项之间,原是压上了全部的体重,到底力度不足,被远远摔了出去。手里还紧紧抓住那只簪子,簪尖上染了血。这时候只恨不是她寻常用的那支李花铜簪。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嘉语这里是血海深仇,无须多言,方策被伤了喉管,出声也就是“嘶嘶”的,如蛇吐信。
就是个小娘子,他想,哪里来这么狠毒的手段。
嘉语亦盯住他。她知道自己体力不够,更理智的做法是徐徐图之。但是这时候哪里还有理智。总要杀了他,她想,总要杀了他他才能瞑目。她也才能瞑目。
反而方策犹豫,他又觉得不值当起来。早知道不好搞定,就不该应了明芝,更不该不带刀进来——虽然即便到这时候,他也不认为她能杀了他。应该退出去,他想,退出去拿刀,她应该没有力气追上来。
有了刀,就没这么客气了。
方策主意打定,眼睛虽然还看着嘉语,却捂住伤口缓缓往后退了去。
他要逃……嘉语很快就意识到了,出了这个门,外面都是他的人,取之不尽的兵器,她就无论如何都杀不了他了。
她也追不上他。
“你——”她急中生智,忽然就喊了出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方策莫名其妙,她是谁,她还能是谁,不就是个假公主吗?就如明芝所说,那个见鬼的公主都不知道能蹦跶几天,一个婢子,还以为自己是谁——要真在洛阳,金枝玉叶的又另说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嘉语紧接着又抛出一句。
“谁?”方策总算停住了脚步。
“可笑……”嘉语冷冷地说,“你带了他回山,你妹子还哭着嚷着要嫁给他,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方策面上肌肉抽了一下,颈项的伤口剧烈疼痛起来。黏稠的血从指缝里汩汩往外冒。他知道伤得不轻。这个美貌的小娘子下手狠不说,位置也认得准——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华阳公主?”
始平王的女儿,始平王世子的妹妹——就算有几样防身之技,也就不奇怪了。
如果这个女人是真公主不是假公主,那么贾三——
方策这心神微分,得眼前一花,下意识偏过头去,堪堪滑开要害,还是挨了一下。幸好只是支簪子,不是刀……方策心里想着,蹬蹬蹬连退几步,就要到门口,猛地听见门“吱呀”一声——
“明芝!”方策大喜,话才出口,就觉得不对,脑后一阵风过去,他脖子一歪,彻底软了下去。
嘉语握着簪子抬头来,那人站在门口,到方策完全倒下去才露出身形,看见她,眉目就是一喜:“果然在这里!”
嘉语:……
其实到这时候眼泪才真的哗哗地直冲出来,怎么都止不住。那人也顾不得还有个大活人倒在他们之间,直接跨过去,抱住她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叮”的一声,有什么落在地上。周乐目光顺过去,登时就明白过来:“他和你说我死了?”那人伏在他肩上,却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整个人哭得一抽一抽的,眼泪顷刻间就把他的衣裳都浸湿了。
“哪里就哭成这样了,”他心里纠半晌,搜肠刮肚的,什么甜言蜜语也都想不出来,只叹息道,“就算我——”背上一紧,隔着衣物,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纤细的手指,指尖战栗,便知道她是不想听这个话。
周乐看了一眼倒在旁边的方策,脖子上还在流血。三娘有多少力气他是知道的。方策这么个狠人,竟然被逼到这个地步。她是铁了心要杀他。怎么这么傻,就算是得了手,也该拿来做人质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