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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语沉默了片刻:“你先起来。”
姜娘起身,目光一扫,便有些失神:“半夏她——”
“半夏许人了。”嘉语淡淡地道。
姜娘提着的心到这时候才略略放下。她当时留在萧阮军中,就是怕再过那等颠沛流离的生活。不想小半年过去,姑娘这里虽然不能与始平王府比,一应用具也看得出用心。周乐那小子倒没有亏待姑娘。只是不见半夏,便疑心半夏已经没了——这兵荒马乱,一条命还不如一条狗值钱。
却原来是许了人。
想要问许的是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姑娘还没成亲,却早早把贴身婢子许人,要不就是为了笼络人,就是有了别的变故。
又见宫姨娘和嘉言在,忙着给两位主子见礼。
嘉语打断她问:“建安王让你回来吗?”如果只是送姜娘回来,先前不通报姓名已经是可疑,送上匕首更是无礼。
“建安王……”姜娘见嘉语神色里没了从前的信任与依赖,虽然知道理当如此,还是忍不住难过,“建安王让婢子给姑娘捎句话。”
嘉语看了看四周,婢子都识趣退了出去,就只剩下宫姨娘和嘉言,姜娘仍不说话,嘉语道:“我和建安王的事,我能听的,我姨娘和妹子自然也能听。”
姜娘听出她这话里的责备之意,跪下来又磕了一个头,却仍是不开口。
宫姨娘心道莫非是要提他们夫妻间事?她听听也就罢了,嘉言一个没出阁的小娘子,哪里听得这些,忙拉住嘉言道:“六娘子和我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嘉语:……
嘉言红了脸,到底被宫姨娘拉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嘉语和姜娘,嘉语脸色发青:“他叫你这么做的?”
姜娘垂头道:“……是。”
就听得“哐当”一声,劈头一面铜镜飞过来。姜娘不敢躲,生生受了,额上就流下一行血,嘉语心里发恨:“他自个儿都已经成了亲,还来管我的事!”
姜娘不敢抬头:“建安王说结发之意不敢忘。”
嘉语:……
“他到底要你来说什么!”
“建安王派了亲兵过来……”
“什么?”
“建安王说,大仗在即,如有不测,他们会护送姑娘南下……”
这仗还没打呢,这赤口白牙的,嘉语气笑了,他是一句软话也不说,直接给她派人:“他们人呢?”
“不敢让姑娘知道……”姜娘声音越来越低,身子簌簌发抖,几乎是伏在了地面上,“婢子、婢子也只知道他们进了信都……”
嘉语:……
派了人来,又不让她见,是知道她见了人不会客气,就算她客气,周乐也——嘉语心思一转:“周将军知道了?”
姜娘不敢应声。
嘉语抓住盘中匕首。周乐当然会知道,就算没有听说他也会派人知会,不然姜娘为什么怕成这样。仗还没打……他去前线给她拼命,他往这里派人,前头要有个不顺,她后脚就走人。换她是周乐,她也寒心。
之前娄晚君生事,她不担心,因她知道李愔是不相干的人,周乐也知道。
萧阮不一样,萧阮是他心里一根刺——他自己也知道。
所以连宫姨娘、嘉言都要支出去,就是假造这样一个氛围,他与她之间,还有些什么,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哪怕至亲如宫姨娘,如嘉言。
这是周家的宅子!
周乐在这里住了近两个月,都无须刻意布置眼线,这宅子里有的是他的人!
“……他知道我要订亲了?”
“奴婢、奴婢不知道……”她只是在萧阮军中,又不是萧阮心腹,如何能知道这些。但是进了信都,她也听说了。并不是太意外,在她看来,姑娘要复仇,要人给她复仇,总要付出点什么。
她孑然一身,能付出的也就只有她自己了。
嘉语气苦道:“他都已经成亲了……”
就许他成亲,不许她订亲么!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嘉语恶狠狠将手中匕首掷于地上:“姜娘知道我是能杀人的……”
“姑娘……”姜娘整个头都贴在了地面上,匕首就在她面前,不足一尺的地方,刀刃的光反照在她的眼睛里,她哭了起来,“姑娘……”
“我这次饶你,是看在你跟我一场的份上,下次,就没有下次了——滚!”
……
周乐歪在榻上,天色渐渐黑下去。他明儿要动身去广阿。元祎修还是有点本事的,二十万人,他看着帐顶,竭力把心思都集中在这二十万人身上,他这二十万都是兵,不像他带的三十万,足足二十几万老弱病残。
他笑了一下,不知怎的嘀咕出了声:“三百亲兵……”
那人还是对三娘不肯死心。他还当他成了亲会收手呢,这头都没死心,成什么亲。难道指望三娘给他做小?
风从外头吹进来,有亲兵禀报道:“将军,公主派了人来。”
周乐一跃而起:也该来了。
有人打起帐门,走进来裹着穿长斗篷的少女,周乐抬眼一看,不由惊道:“三娘?”自订亲之后,他就搬出宅子,长住军中,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你怎么来了?”
“我……”嘉语有些局促,才说了一个字,就听得周乐懊恼道,“也不先知会一声,看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