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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话时分,人群里又一阵骚动,将士们纷纷让出道来。李十娘抬头看时,不免吃了一惊:来人面上纵横往复,全是疤痕。那人见了她,却也是一惊,脱口叫道:“……李贵嫔!”
将士哗然。
竟真是位贵嫔。封陇心情十分复杂:如今司州未克,虎牢未下,皇帝的妃子竟然跑到阵前来投亲,简直闻所未闻——就这么个小娘子,怎么出的深宫,又怎么出的洛阳?
李十娘出城前,元祎炬与她交代过,说周军中有个鬼面将军唤作严娘子,军中都传闻是世子姬妾,因不曾取下面具,也没有人见过她的脸——就只知道她与华阳亲热非常,也很得大将军看重。
想必就是这位了。
她不曾与始平王府深交,自然不记得世子身边姬妾。也不知道这位严娘子什么时候见过她,还是听说过。这时候只问:“将军如何识得我?”
嘉言道:“我自然识得,是军司马的堂妹没有错——不过贵嫔娘娘身手一向不错,还恕本将无礼。”
向左右喝了一声:“请贵嫔出来!”
“慢着!”李十娘叫道,“还是先请二十五娘出来罢。”
嘉言听得“二十五娘”四个字,不由一怔,这才看到明月。她走上前去,抬起明月的脸,围观人众发出失望的唏嘘声:都道南阳王的妹子有多美貌,却远不如她身后蓬头垢面的李贵嫔。
封陇见过嘉语,是个清秀佳人,料想南阳王的妹子与她是姐妹,该有几分相像。如今见了正脸,却颇觉不如。尤其在李十娘面前,几乎是灰头土脸,连眼睛都疲倦得了无光彩。
唯嘉言一眼看出来,这丫头是脸上抹了油,故而姿色不显。从前明月亲近她阿姐,但是如今她与南阳王对阵,这丫头……到底是南阳王的亲妹妹。
李十娘进宫得迟,见得少,明月见她时候却多。嘉言压沉了声音说道:“那就先请二十五娘先出来。”
乌灵和乌容上前,依次扶了明月、李十娘和她身后的婢子出吊篮,搜过身,卸了凶器,方才冲嘉言点点头。
嘉言吩咐道:“都带了去我帐中。”
明月挣扎了一下:“贵嫔答应过,出了城,便放我回去——”
嘉言问李十娘:“可有此事?”
李十娘犹豫了片刻,小声道:“确、确有此事。”
嘉言笑了:“小娘子天真,既出了城,哪里还由得了李贵嫔?娘子当这还是宫里么?不过也不用怕,大将军还不至于为难了你这么个小娘子。”
一时众人轰笑起来,颇有些不怀好意。嘉言面上不动声色,擦肩而过的时候,却低声交代了封陇:“都散了吧。”
封陇点头应了。
……
进了军帐,嘉言吩咐亲兵给她们送水和吃食。到掌灯时分,嘉言巡营回来,乌容便与她禀报了帐中人言行:“李贵嫔吵着要见大将军……”、“二十五娘与李贵嫔拌了几句嘴……”
“都吵了些什么?”
“二十五娘骂李贵嫔寡廉鲜耻,李贵嫔说二十五娘忘恩负义……”
嘉言:……
嘉言从这些言语中摸清楚了之后李贵嫔的际遇,大致是托庇于济阴王,后来心忧小公主的下落,露了行迹,到元祎修上位,被元祎修收用——可笑得很,当初先帝封她贵嫔,元祎修又封她贵嫔。
明月是一直龟缩在宫里,与两位公主作一处。不知怎的被李贵嫔瞧中了作护身符——如今元祎炬带兵守虎牢,元祎修也不敢为了一个女人害了他妹子。
嘉言不由地啼笑皆非:“那李贵嫔要见大将军,却又为什么?”
“说是有要事禀报。”
嘉言心里想李贵嫔这么个厉害人,虽然是来投奔堂兄,恐怕不会空手。又问:“那婢子呢,那婢子说了什么?”
乌容道:“那婢子本分得很,一句话也没有说。”
嘉言“啊”了一声,却道:“这不对。”
乌容奇道:“这有什么不对?”
“自来小娘子拌嘴,哪里有亲自上阵的,自有婢子冲锋陷阵,先开口吵了,做主子的再假惺惺来一句,多嘴,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方见气度。”嘉言笑道,“李贵嫔是个中翘楚,身边婢子哪里这么不晓事。”
乌容:……
在跟嘉言以前,她也不曾与人做过婢子,更别说贴身婢子,哪里知道这其中的道道,心里忍不住想,幸好六娘子并不如此。
嘉言又道:“就不忙着见大将军了,我先去会会她。”
嘉言使人单独提了李十娘过来,那婢子这次倒是哭嚎了一阵,让乌灵给按住了,乌灵回来与嘉言说:“那婢子力气非常。”
嘉言心里便有了数。
……
嘉言打量李十娘。当初在京城,李十娘颇有美名,骑射?精绝,一笔隶书尤为出色。然而——那管什么用。她只长她一岁,这年余经历,也是惊心动魄。
她打量李十娘,李十娘也打量她:她从前可没听说过有女子能从军,以至于领兵打仗。这位始平王世子,能养出这样的姬妾,也是个妙人。可惜了有缘无分。却听嘉言道:“李贵嫔有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李十娘笑道:“那怎么一样。”
开玩笑,功劳自然是要做给上头看的,这位鬼面将军虽然得大将军信任,要她的功劳,却还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