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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言:……
她还能说什么呢。
“阿姐,”嘉言忽说道,“阿兄打仗,当真比我强很多么?”
“什么?”嘉语诧异,“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嘉言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我就是想知道。”
嘉语想了一会儿,坦率地说道:“我不知道。我没见过阿兄上战场,不过前儿广阿、韩陵之战,他们都说阿言勇武非常,便阿兄也不过如此。”
嘉言道:“可是我还是须得假扮阿兄。”
嘉语揉了揉她的头,忽跳起来道:“我来给你束发、画脸罢。”
嘉言便知道这个问题,她阿姐也无从解答,亦不忍拂她的心意,因起身,乌容服侍穿上衮服,散披着头发到镜前。嘉语持笔,将她的眉描摹得粗些,猛地听嘉言问道:“如果是假的,又会如何?”
嘉语笔下一滞,她知道嘉言问的是城墙上那人。她摇头道:“南阳王怎么处理我不知道,但总不至于回洛阳讨要。”这种事,考验的是临机决断。嘉语和元祎炬见面次数不多,无从判断他的反应。南阳王从前和昭熙一起整顿羽林卫,昭熙说他秉性温和,待人诚恳。谁想到有今日。
“如果……当真是嫂子和玉郎,那怎么办?”嘉言又问。
第312章 领兵进城
嘉语没有作声。嘉言在镜子里看见她阴沉沉的眼睛。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希望她不要开口。她不想听到她的答案。
从前不是这样的,她想,从前……她们手上都没有沾过血,没有杀过人。
嘉语转到她身后,慢慢梳她的发。嘉言的头发乌黑浓密,密得像青纱帐,光可鉴人。终于都梳上去了,戴上冠,插上冠笄。
“好了。”她说。
嘉言起身,嘉语忽又说道:“我会说服大将军。”
“什么?”
“我会说服大将军退兵。”无论如何,她想,如果父亲在天有灵,会原谅她的这个决定吧,虽然很蠢。退兵也救不了他们,而且还很有可能永远失去报仇的机会。失去找到昭熙的机会,失去重回洛阳的机会。
亦对不起为此流血流汗,甚至丢命的将士。
嘉言低低应了一声,她知道这不容易。她阿姐总能说服大将军。而因此带来的损失,无论是对她,对她阿姐,还是对周乐,对跟从周乐的人马和家族,都无可估量。
……
“天子”亲临,果然士气稍振。
这天轮射压阵,周乐找了神射手,将玉佩射上城墙,钉牢在箭垛上,底下飘着鲜艳的丝帛。
有守兵拔箭,取走了玉。
到下午,太阳快要下去了。腊月里太阳小,可以看得出滚圆,像伏在瓷盘里的鸡子。瓷盘惨白。元祎炬推了人出来,他和谢云然的服饰很好认,即便隔了十丈高的城墙,嘉语也一眼认得出来。
就像往常一样,放箭的慢了,不断有将士惨叫着从云梯上跌下来。
元祎炬把谢云然推上前,命她开口说话。
女子嗓音细,声传不远,便由她说了,边上守兵一句一句把话往下喊出去:“妾与君成亲三载,洛阳惊变,两地分隔,不相见者两载,妾上侍姑翁,下抚小儿;忽闻君为至尊,妾心亦喜,不想有今日索玉。独不念昔日结发欤?”
女子声泪俱下。
嘉言转头看嘉语,嘉语仰面遥望,目不转睛。隔太远,看不清楚脸,声音也不真切。但是身段举止,确实是极像。如果不是谢云然本人,哪里来这么像的?嘉语觉得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任何一个决断都可能出错。
任何一个猜测都可能出错。
如果错了——
那女子抱住怀中襁褓,面色转为决绝:“……愿至尊享千万岁,天下康宁,死无恨也。”
猛地纵身一跳。
底下观望的人就只看见长长的裙裾如一朵云霞,然后“砰”的一声,人已落地。
元祎炬远远看着华盖,冷冷道:“世子无非怕被谢氏连累,坐不稳天子之位,如今可算是如愿以偿。”边上百千将士亦齐声道:“世子无非怕被谢氏连累,坐不稳天子之位,如今可算是如愿以偿。”
话入众人耳中,底下哗然。逼死发妻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不过一桩意外,往大里说,是天性凉薄。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待自己的发妻都能如此狠心绝意,他日当如何待这些为他卖命的将士?
原本因天子亲临而振奋的军心,再一次浮动起来。
虽然被队长勒令不许妄动,但是将士们无不伸长脖子往前头看。连将官都只勉力镇定。人群忽然骚动起来,然后如潮水一般分开——黄盖伞出现在人群里。
是天子来了。
黄盖伞往前移去,不断有人劝阻:“陛下不可!”
“陛下危险!”
“陛下!”
有人跪了下来,有人苦苦哀求,有人拦阻,黄盖一直固执地往前走,直到周乐纵马过来,怒道:“陛下这不是置自己于险地,而是要置这千万将士于必死之地——陛下疼惜妻子,容下官疼惜麾下将士!”
黄盖继续往前走。
周乐下马按剑,喝道:“陛下要过去,请从下官尸体上踏过去。”
黄盖伞终于停住,“天子”看着他,不发一言。
场面僵持。
忽地段韶上马,向前奔去。反应快的将士已经举起了弓箭,在箭雨的掩护下,不过一刻钟,尸体已经被抢了回来,呈送到“天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