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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最后几个字,连声音都在发抖:三年前他退位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不能幸免,但是终究还抱了一丝的指望,如果天平帝能平平安安多做几年,熬到阿兄回来……阿兄定然能、阿兄定然能重新登上帝位。
    然而——
    是,如果当初赢的是他,周乐自然难逃一死,但是华阳也仍然是他燕朝长公主,他自然会为她寻一个如意郎君,就算是冬生……她终究还年轻。难道长公主的尊荣还不够,皇后那个位置就那么诱人?
    这个话,昭询素日里也常说的,只是没有这一次这么狠,就连当初始平王的死都抬了出来。姚遥从不与他顶嘴,但是这一次,他不能不说了——如果他一早明白这个道理,也许柔然公主就可以不走。
    姚遥心下怆然,说道:“阿舅,容阿姚说几句实话。”
    昭询瞪视他。
    姚遥把心一横:“阿舅,你我心里都清楚,王爷这一支原本是疏宗,并没有继承大统的机会,如果不是——当初王爷意外身亡,兴和帝身陷囹圄,没有华阳公主,天下渐定,便是……晋阳长公主、兴和帝也回天无力。”
    华阳起兵固然是沾了姓氏的光,但是说到底,汉光武帝的天下是他一手一脚打出来的,汉昭烈帝的天下也是他一手一脚打出来的,祖宗只给了个名头——分享这个名头的宗室何其之多。
    昭询冷笑一声:“便没有她——”
    “阿舅,我知道你想说的是谁。”姚遥索性把话说明白了,“在伪帝之前,阿舅确实登过基,但是先姚太后弑君,即便没有伪帝之乱,阿舅在她手里,也不过是个傀儡,更何况她能弑君一次,难道就不能弑君再次?”
    “你——”先姚太后在他们之间一向都是禁忌,昭询也没有料到姚遥竟然敢把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一时气喘不匀:“我是君,他是臣,便是有些功劳,大将军之位,渤海王之尊,长公主之婿,难道还不足以酬谢?”
    姚遥心道如果你没动杀机,没准还有可能。既然你已经动了杀机,怎么能指望大将军恪守臣道?即便是华阳,夫君和弟弟谁比较亲也许还有选择的余地,弟弟和儿子之间……哪里还需要选。
    却只道:“当日大将军起事,伪帝在朝,阿舅还不是君;如今他已经君,阿舅为臣。”
    昭询面上尽是灰败。
    ……
    那次姚遥破例在济南王府多住了两个月,为的是安抚姚氏。要说皇后对昭询还能打压和申斥,对于姚氏,就唯有安抚一道。姚遥每日在姚氏门外跪上两三个时辰,风雨无阻,一跪就是半个月。
    姚氏到最后也没有见他,但是在昭询的劝说下,到底渐渐开始进食。姚遥估计新皇根本不会在意姚氏的生死,但是皇后在意的。他猜,也许对于改朝换代,她心里未尝没有疑惧。只是人到这一步,根本回不了头。
    有句话,昭询并没有说错,她也是元家的女儿。
    昭询私底下也问过他:“我阿姐……”自天统六年,安城王死后,晋阳就再没有来见过昭询,昭询亦不敢提她。
    姚遥道:“晋阳长公主上了贺表。”
    依礼,她这个长公主该改封郡君,但是皇后疼爱这个妹子,群臣揣摩圣意,也只好跟着打马虎眼过去了。
    “阿狸封了公主。”姚遥又说道,“底下两个,也都许了爵。”
    昭询默然,良久,方才涩然问:“你去过、你去过武川镇么?”
    姚遥摇头。
    莫说他了,就是阿狸,这些年也没有回过武川镇,冬生说阿狸很想念母亲和弟弟,追问过好几次,皇后都不放人。冬生不明白,他是知道的。没有当初阿狸的病导致晋阳滞留洛阳,也许来得及回去救下安城王。
    ……
    两个月后,姚遥便不走也得走了——他还要回京复命。
    他必须带走柔然公主,这两个月里,昭询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不比他元家失去天下更难以接受。他自然明白姚遥之所以滞留济南这么久,为的是给他们夫妻母子留下道别的时间。
    他对妻子说:“她……皇后毕竟是我的姐姐,咱们的孩子便是她嫡亲的外甥,虽然不能如玉郎一般荣宠,也不至于亏待了。你放心回去,便是、便是再嫁,也要好好的,不枉你我好这一场。”
    他这时候未尝不后悔之前虚掷的那些时光。
    那时候他还是天子。他敬重她,不过是看在柔然的份上,他心里怨恨柔然欺侮过他的兄长,对她并没有多少喜爱。到一朝大厦将倾,他以为她会快快活活回柔然去,但是并没有。
    她陪他来了济南,她陪他渡过那些漫漫长夜。他渐渐知道就和他、和他的兄长不愿意和亲一样,她原本也是不愿意的。虽然中原繁华,虽然洛阳绮丽,虽然她得到的夫君容貌俊美,举止优雅。
    “那为什么……”既是如此,昭询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愿意陪他来济南过苦日子。
    “那天你让人和华阳长公主说,让她送我回柔然。”柔然公主低声说,“我原以为、我原以为……”
    她心里明白他恨着她,他们都恨她,恨她的族人逼迫中原,她原以为他失势,会拖着她陪葬,她没有想到他竟然想送她回柔然。
    昭询再想不到是这个缘故,他心里想,那他去年暗地里让人联络柔然可汗,她会不会很失望?因忍不住问:“那这些年你难道没有想过,我对你好,是为了借你父亲的人马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