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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把阿狸丢在那里,我要过去——”
“阿狸?”昭熙失声道,“那不是、那不是阿言的——”
“姨父过世之后,母亲就把阿狸留在身边……阿舅、阿舅你怎么了?”周凛觉察到昭熙不对,回头一想,“是咸宜观有什么不妥吗?圣善夫人她——”
如愿他——
一个又一个的消息炸过来,昭熙只能安抚自己,想那定然是以讹传讹,要咸宜观里那么乱,三娘怎么都不至于把阿言的女儿丢在那里。
但是如愿他——
“阿舅见过圣善夫人么?阿狸老说她。阿狸说她姓贺兰,是阿娘的表姐——但是阿娘也没说过她,而且表舅不是姓方么。”
昭熙:……
他需要冷静一下。
“你姨父——”
“原来阿舅都不知道么,”周凛给昭熙牵马,他低着头,地上都是月光,月光里人的影子,像是皮影戏,“姚仙童杀了姨父。”
周凛心情也很复杂,他好容易威逼利诱从他娘身边的婢子口中问出阿狸的下落,他急于要见她,谁知道……先是那个莫名其妙跳出来要打他的僧人——他就问个路,至于么?然后是出走近十年的阿舅。
他当然知道母亲不安。
他如今渐渐年长,也渐渐明白那些年发生过什么,母亲害怕的又是什么,他心里暗暗庆幸是他先一步遇见阿舅。
“阿舅莫怪阿娘,要怪就怪冬生好了。”他轻轻地说。
“你这傻子,要怪也怪你阿爷,怪你阿娘作什么。”昭熙回复他的声音也是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也许是怕惊扰了故人。
他当然知道姚仙童是谁的人。他不相信杀如愿是三郎的意思。他能够明白三郎在周乐的阴影下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事已至此。
也许当初三娘和嘉言面对的局面也是如此:事已至此。
“阿舅要是心里有气,”周凛犹豫了一下,实则他觉得自己没父亲能挨打,但还是咬牙说道,“就发作在冬生身上好了——”
身体肤发受之父母,父母有过,就是他该当的。
昭熙抖了一下鞭子。
少年飞快又加一句:“阿舅手下留情,免得阿娘伤心。”
昭熙:……
这狡猾惫懒,不愧是周家子。
咸宜观。
阿狸安抚了春申半天,春申也像是叫累了,偎着她,一人一虎,沉沉睡去。
忽然有侍女匆匆进来:“独孤娘子、独孤娘子……”
阿狸揉了揉眼睛:“叫什么?”
“有、有位公子求见。”
“这半夜三更的——”
“那位公子说,娘子听到冬生两个字,自然就会容他进来了。”开玩笑,这时辰,别说是公子,就是天子来了,那也得等天亮啊。
“那位公子像是……受了伤。”
“什么?”阿狸跳了起来。
春申感受到气场的变化,登时竖起了毛,又低吼了一声。
阿狸也不看它,匆匆披了件帔子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问:“伤在哪里?伤得重么?就他一个人?”
侍女一个都答不上来,不过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公子很要紧——想是独孤小娘子的情郎?
门打开,阿狸借着灯光往外一瞧,月光像雪一样铺满了地面,她没去看牵马的人——想是扈从——径直看到马背上伏着的少年,她熟悉至极。
登时慌慌儿叫了出来:“冬生、冬生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
听到声音还是稳的,一颗跳到嗓子眼的心方才落下去,赶紧让道:“快、快进来!”
待进了屋,叫侍婢把灯都点亮了。春申吃不住这么亮,缩在角落里,听见屋里头一阵的兵荒马乱,阿狸一叠声叫人打水,叫人取药,有侍婢推三阻四说不知道药在哪里,被阿狸一记耳光打倒在地上:“拖出去!”
乖乖!春申决定装死。
好半天才等到屋里恢复了秩序,春申试探着伸了伸爪子,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叫她们都下去。”
春申就地一倒,决定继续装死。
“冬生?”
“叫她们都下去!”周凛重复。
阿狸便道:“都下去!”
咸宜观里的侍婢素日是轻狂惯了,这观里就只有圣善夫人一个主子,性子极好——老成一点的婢子知道这个“好”并不太真。虽然都知道今儿来的是贵人。留下的这个小娘子多半也是贵人,只是贵人——如何会留在这种地方?
便多少有轻狎之意——她还这么小,又不爱说话,也不怎么理人。
从来就是新官上任,都要吃底下几天排头,何况留在这咸宜观里的,不都是听圣善夫人使唤的吗,谁比谁高贵了。
没想到这位小娘子端的心狠手辣。
再看这半夜上门的两位,虽然那少年人受了伤,面色有些苍白,贵气还是掩不住;
而年长那位——都没人敢正眼看他,就像是一把刀,凛然生威。虽然他竭力收敛,但那就像独孤娘子的那只小老虎,大概他自个儿以为自个儿就是只温顺讨喜的大猫,但是四周因此敛迹的野兽证明了它自欺欺人。
因此竟无一人敢异议,都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屋里剩下了甥舅三人,还有在角落里目光炯炯装死的春申。
“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