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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赌气闹着要出门看花灯,大人不理她,她便一天都没吃饭。贺兰腾拗不过她,只好偷偷带着她出去去逛上元节的夜市。她正在看杂耍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大群人,将她从贺兰腾手中抢走,如此,她才被薛怀义的人给拐了去。
    他的腿,应该就是那时候被人打断的吧!
    胡七七看着他的腿,任由他给自己治伤。
    胡七七看着贺兰腾,十年不见,昔日的俊秀少年已经竟形容枯槁成如此黯淡的模样,他没有了双腿,终年离不开这间卧房,常年未见阳光的脸上泛着青白,身子单薄得像纸片人,完全不似记忆中那个丰神俊朗的贺兰老师。
    只有那一双清澈的眸子仍然泛着熠熠光泽,仿佛岁月加诸于他身上的那些不公,不过是一场云淡风轻。
    见老师这般惊喜热情,胡七七内心感到很不安,当年若非她执意哭闹着要去看元宵灯会,老师也不会遭此劫难。
    贺兰腾为胡七七上药包扎后,贺兰夫人正端着茶羹上来。
    茶羹递到胡七七手里,她托起茶盏啜饮一口,平静道:“我爱饮茶,常觉得茶如人生,微苦中带着回甘。今日却觉得,茶有回甘,人生却只有数不尽的苦。偶尔有一丝甘甜,也只是稍纵即逝,被苦味淹没。”
    贺兰腾一看胡七七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便知她口中的苦,在说自己。他爽朗到:“小主子放心,我虽没有腿,仍比这世间大多数有腿之人活得自由。我一生最大的憾事,是怕到死都不能寻回小主子。老赵,你小子圆了我这桩心愿,从今以后,贺兰腾甘愿为你差遣。”
    “在主子面前,你我都是奴仆,你说这些干什么?”养鸽赵道:“伤治好了,茶我们已喝了,该谈正事了!”
    贺兰腾肃穆道:“小主子请说。”
    “我先想问你,穀禾帮与官府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贺兰腾见胡七七脸色一变,连忙道:“至少表面上,穀禾帮与官府没有任何关系。”
    “那穀禾帮的人为什么先将米梁藏起来,又要谋划杀他呢?”胡七七问。
    “这个我还不知,请您给我一些时间。”贺兰腾对养鸽赵道:“但我知道,穀禾帮与官府的关系,涉及到了另一桩秘密。”
    “什么秘密?”养鸽赵与胡七七异口同声的问。
    “县衙的王主簿并不姓王,他也不是琅琊王氏的子弟!真正的琅琊王氏后人已经死了,那穀禾帮大头目的侄儿曹凭不知从何处弄来王熹微的籍书,冒名顶替他的身份,参加科考获得了功名。”
    胡七七皱眉,似有不解。
    养鸽赵解释:“我朝律典,三代以内亲属不在贱籍,方可参加科考。他既顶替了旁人的身份参加可靠,定是父辈或者祖辈有为贱籍者。”
    “说得不错!”贺兰腾继续道:“他父亲曹方曾在文县令的书童,也跟着文县令读了几年书,后来赎身出府,娶妻生子。文县令到万泉后任县令一职后,开设了西城书塾,所有平民子弟皆可入学。曹凭便在此时顶替王熹微入学,他天赋极高,入学三年便在乡试中大放异彩,随后参加殿试又入了二榜第八名。”
    养鸽赵问:“可是朝廷选官不是该由吏部选定吗?曹凭怎么恰好就当了万泉县的主簿?”
    “哪个权贵家的郎君愿意外放到万泉县这种小地方来当主簿呢?万泉县历年的县丞、主簿、县尉一职都有空缺,文县令便向朝廷举荐了他当了万泉县的县丞,恰在此时,圣人封了狄仁柏大人为万泉县县尉。吏部便只能同意,让曹凭担任万泉县主簿。”
    “难怪他处处看狄仁柏不顺眼!”胡七七想起王主簿那愤世嫉俗的眼神,道:“他定然是想,自己若是身在钟鸣鼎食之家,定能似狄仁柏一样中得状元,得圣人亲自赐官。”
    “一榜榜首和二榜单前八名之间看似只差了十几个名次,可能一般人只觉得他就只比状元少了一些运气,其实不然。特别是榜首,试卷中所书的每一个字都要让朝中大儒挑不出半点错处,他们付出的努力和世间往往是常人不可想象的。”贺兰腾曾得高宗皇帝恩赦,以奴仆之身参加过科考,中了当年的二榜第五名。只因他身份低微,圣人并未授予其官职。
    也正因贺兰腾参加过科考,知道读书人有多不易,才会在知道曹凭冒人顶替参加科考的真相后,一直没有向官府揭发举他。
    胡七七手心一直冒冷汗,“所以,穀禾帮是听从了曹凭的命令,才让米梁出面顶了杀死我阿耶的罪名。他究竟想要隐瞒什么?”
    贺兰腾与养鸽赵对视一眼,他们听见胡七七称呼别人为“阿耶”,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尤其对方只是一个市井酿酒汉。但十年前,若不是酿酒胡救了他们家小主子,只怕今后都将背负着自责与内疚苟且一生。
    贺兰腾慢慢道:“据我推测,很有可能还跟税银案有关。穀禾帮虽为南城第一大帮,但实际上这里的百姓都以挑粪为生,做着最下贱的营生,勉强果腹。即便是穀禾帮的大头目,也是家徒四壁,身无长物。曹凭任主簿四年,仅凭他四年的薪俸,即便是不吃不喝,也无法在延庆坊置业。”
    胡七七怒而拍桌:“我早就猜到那座宅子有问题,也说过那税银案极有可能是曹凭监守自盗,偏狄仁柏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不肯给我一句实话。可怜我阿兄被他冤枉为十恶盗贼,至今仍在牢里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