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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辛夷藏住唇角笑意,微蹙起眉说:“……你做乜嘢呀?浑身脏兮兮。”
“刚下工咯。”阿魏上下打量她一番,“你这是乜嘢?”
裴辛夷不自觉拢起手指。
自母亲离世,她消极度日,不再注意打扮,来越南之后更是往丑里扮。今日为了面试,她穿了浅蓝色泡泡袖洋裙,裙摆褶皱是用特殊工艺制作的,锋利而不散,衣料一看就不是寻常货,何况彼得潘领之间系了宝石蓝丝绒蝴蝶结,蝴蝶结上有一颗小小的方形切割红宝石。
她压根忘了说谎的事,没想到要换衣服。
“我……”
讲真话或说谎?裴辛夷还在犹豫,阿魏已替她做了决定。
“你特地穿成这个样,是在等我?”他睨着她稍往后仰,故意作出正经的样子,“欸,我们是学语言,又不是拍拖。”
“你……”
“你你我我,话都讲不清,这么紧张?”阿魏靠近了些,眸眼清澈,笑起来露出了犬牙。
裴辛夷莫名心慌,别过脸去,“我冇啊,不要乱讲。”
阿魏碰了碰泡泡袖,说:“你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嘛。可以穿这样的裙子,主家对你这么好?”
“是……”裴辛夷说,“小姐给我的。”
“喂。”阿魏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在裴家做事对吧?你知不知裴家有位小姐近日被绑架了?”
“啊?不知道,我不在本家做事。”
除了裴怀良,那片街区还住着裴家其他的堂亲,家家都有佣人。裴辛夷以为这样说没有纰漏。
哪知阿魏疑惑道:“点解你知是本家小姐?”
裴辛夷不知该作何解释。
阿魏又说:“你知道对不对?放心,我不会害你。我只是想让你小心。”
裴辛夷轻声问:“乜嘢小心?”
“我听班长说的,裴家在和‘十五党’抢地盘,一直暗里斗上不了台面。裴家就想出方法,让‘十五党’绑架一个不知哪里来的裴小姐,甚至是不是裴小姐都说不准。这下‘十五党’有错在先,裴家直接开打,闹得警察还在中间调解。但裴家背后还有人,这件事就是阮……唉说了你也不知,总之,最近不太平,你少上街。”
裴辛夷觉得好闷。原来她的伎俩早被良叔看穿。怪不得她没有受到责骂,因为她帮他们做成了事。她被利用了。
“做乜告诉我?”
阿魏看她阴沉沉的表情,还以为她被吓到,宽慰说:“不要怕,小心点冇错。我们都是给别人做工的命,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啦。”
“噢。你是‘十五党’的人?”
“当然不是。”阿魏似乎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要,说起别的来,“上次讲教我英文,还作不作数?”
“我冇……”裴辛夷顿了顿,改口说,“我冇准备好。你几时得空?”
阿魏想了想,说:“后天下午,还是在这里?”
“好,我放学……”裴辛夷意识到言错,补充道,“我要陪小姐念书,四点下课。”
“裴家待遇这么好,我可以去做工乜?”
裴辛夷勉强笑了一下,“好啊,我帮你同管事的讲好话。”
“你当真了?真是傻乎乎。”阿魏笑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不买东西?”
“我只是来看你在不在。”阿魏说得坦然,笑得明朗。
在这短暂而漫长的一瞬间,裴辛夷感觉被什么击中了。她说:“你每天都来看?”
阿魏想了想说:“差不多,还以为你不会再来。”
沉默片刻,裴辛夷说:“我会来的。”
“后天见。”
“后天见。”
裴辛夷是藏不住话的,但这次不知怎的,她把被利用的事深埋在心,没有去质问良叔。或许是觉得质问也没用,做什么都没用,她好没用。
她乖乖上课,暂时放下了逃跑的事。如果说真的觉得开心的事,大约就是隔三差五去副食商店。
副食商店后面有一块空地,老板用雨棚废布将其围了起来。里面有桌椅、台球、老虎机,无论烂仔还是普通青年,都把这里当休闲好去处。
这里偶尔很安静,偶尔很闹腾。大多时候,裴辛夷与阿魏窝在角落破了皮露出弹簧的沙发上,认认真真学习越南话。
有时,阿魏会碰见同在码头做工的伙伴,他们总要打几局台球。裴辛夷就站在旁边,若是阿魏赢到最后,还可能忍不住欢呼。
伙伴都笑话阿魏,说他女朋友傻乎乎,还总是着旧衫,不会打扮。阿魏不知如何反驳,每每只会说:“是咯,但漂亮啊。”
这天,阿魏又如此回应。裴辛夷一向不搭理,终于接茬说:“谁是你女朋友?”标准越南话,让他很有些诧异。
分别之际,裴辛夷手痒,想顺走一块巧克力。阿魏握住了她的手腕,轻浅地笑说:“学生进步这么快,我这个做老师的当然要奖励。”
他拿起那块巧克力去柜台付钱,而她愣在了原地。
走到门外大树下,阿魏把巧克力给她,“陆英,虽然我是烂人一个,冇资格训话,但……你要是不为填饱肚子而是喜欢才偷朱古力,我可以给你买。”
裴辛夷抿了抿唇,说:“你没有钱。”
“一块朱古力能要多少钱?”阿魏说,“你嫌我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