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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夫妻两撑着伞往他的方向过来,傅显和赵承佑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他心中厌烦赵承佑,可他的妻子是顾无忧的表妹,他自然也没这个资格去拦他们。
    眼睁睁看着他们夫妻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他抿了抿唇,继续去寻白露。
    等走到紧闭的屋门前,赵承佑才开口,“你就侯在外面。”声音冷淡,全然不像是对妻子的样子。
    王昭见他这般,尖锐的指甲掐着手心的皮肉,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嫉恨和愤怒的神色,她压着嗓音,却压不住心底的怨气,刻薄道:“你就这么自信,李钦远死了,她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她恨透了你,心里早就没有你了,就算李钦远死了,她也不会跟你走!”
    赵承佑听着这番话,猛地转过头,他平日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此时铁青一片,暴戾的神色掩都掩不住,“你要还想当这个赵夫人,就给我闭嘴。”
    说完。
    他也不顾她是哪般神色,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王昭眼睁睁看着他在转身的那刹那,把脸上的暴戾收得一干二净,动作轻柔,眉眼温柔,那一份温柔,与平时那种伪装出来的样子全然不同,真实的,就连那双深邃的凤眼都有着藏不住的亮光。
    她就这样捂着心口,红着眼看着她的丈夫带着满心欢喜和期待进了另一个女人的房间。
    那个被她唤作表姐的女人。
    她都能想象到待会赵承佑说完那番话之后,顾无忧会怎么想她?她一定很骄傲吧,她费尽心思从她那边把赵承佑抢了过来,耗了这么多年,终于做了赵夫人,最终却还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去寻她。
    真是……可笑啊。
    陈旧的门即便动作再轻,也还是发出了“吱呀”一声。
    赵承佑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似乎是怕打扰到屋中人的清净,又或许是怕外头的寒风冻到她,直到把门都合上,直到屋中没有一丝冷气,他才开口唤她,“蛮蛮。”
    他喊得很轻,也很温柔。
    心情却很激动,脸上更是有着藏不住的笑意。
    他为再一次可以这样近距离的接近她而雀跃,伴随着“砰砰砰”的心跳声,他一步步接近她,看着她抱着李钦远的牌位站在窗前,才皱了眉,但还是温声说道:“外面风雪大,你怎么站在那?”
    “你来了。”
    顾无忧似乎早就猜到他会出现了,也没回头,只是等他要关窗的时候才淡淡开口,“开着吧,我想看雪。”
    赵承佑的手一顿,还是如了她的愿,他收回手站在她身旁,目光在看到她这张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晃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这些人都因为岁月变了个样。
    只有她还跟以前一样。
    岁月仿佛格外厚待她,在她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痕迹,甚至比她当初离开他时,还要明艳几分。
    “我记得从前下雪的时候,你最喜欢赖在我怀里,让我把贵妃榻搬到窗前,抱着你看外面的雪景……”或许是想起从前,赵承佑整个人都陷在以往两人恩爱时的回忆里,他弯着眉,嘴唇也忍不住翘了起来,“蛮蛮,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家?”
    顾无忧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牌位,指腹缠绵的划过他的名字,轻轻笑了下,“我没有家了。”
    赵承佑最看不得她这幅样子,当日在城门口的时候,他就想不顾一切把她从棺木上拉开,只是那日众目睽睽,他尚还有顾虑,而如今……他却再无一丝顾虑。
    他沉着一张脸,声音有些怒气冲冲的样子,“你怎么会没有家?我还活着!”
    察觉到自己的态度,赵承佑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把嫉妒和愤恨压在心底,又换了一种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蛮蛮,我知道从前是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不必担心别人的眼光,也不必在乎他们是怎么说的。”
    “我会好好对你的,我会把你捧在手心,会拿一辈子去爱你。”
    他越说,声音就越温和,宽厚的掌心贴在她的头顶,一寸寸地,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一般,“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好好对你吗?以后我谁都不要,只有你一个人,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顾无忧看着他,摇了摇头,“太迟了。”
    眼见赵承佑神色微变,又想发怒,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还露了个笑,“你总是这样,每次都要等到事情没有转圜余地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赵承佑变了脸。
    他张口想辩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顾无忧似乎并不在乎他在想什么,转过头,任由风雪袭身,重新看向外边的梅花,“他走得时候还跟我说,每年冬天都会背着我摘梅花,就算老了,背不动了,也会牵着我的手。”
    她笑了下。
    看着肩上的白雪,又把目光放在覆盖了一层白雪的牌位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痴痴笑道:“雪落满头,也算白首。”
    “……你就这么喜欢他?!”身后传来赵承佑咬牙切齿的声音。
    顾无忧笑笑。
    她想起那个初见时,站在她面前,敛着一双眉同她说“你以前也是这样,被人欺负了也一声不吭”的男人,肝肠寸断似的,笑着哭道:“是啊,我好喜欢他啊。”
    “好喜欢……”
    她有些忍不住了,眼泪滑落脸颊,轻轻哭道:“好喜欢啊。”
    “顾无忧!”
    “我不准——”赵承佑暴怒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可他还没说完就发现原先站在他面前直着脊背的女人突然向后倒来,他一怔,手却快速伸了过去,把她接到怀中。
    “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充满疑惑。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顾无忧的嘴角流出一丝血迹,赵承佑瞪大双眼,他似乎猜到什么,嘴唇都在颤抖了,“你……”他红了眼眶,不知是被气得,还是哭了,颤着手去擦拭她的嘴角,可那鲜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他就像是疯了,一边擦,一边暴怒道:“去找大夫,快去给我找大夫!”
    门被打开,王昭走了进来,她呆呆地看着这幅画面,然后是白露的尖叫,“夫人,您怎么了?!”
    赵承佑就这样抱着顾无忧,红着眼眶,不停地说道:“你别死……”
    “蛮蛮,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我不准你死!”
    顾无忧没有理会他的声音,她只是抱着那块牌位,牢牢地放在心口处,她的意识其实已经有些不大清楚了,恍惚间似乎还看到了李钦远的身影,他站在她的面前,一脸的无奈和怜惜。
    她突然就笑了。
    伸出手,朝着那个身影,笑道:“大将军,带我回家吧。”
    第2章
    “小姐怎么还没醒?”
    “都怪表小姐,要不是她同赵公子……小姐也不至于被气到坠湖。”
    “好了,别说了,咱们到底是在王家,要是让舅夫人听到,恐怕又该不高兴了。”
    “她自己不会教养女儿,纵得自己的女儿去抢表姐的未婚夫,她还不高兴?也不过是仗着咱们小姐孤身一人寄住在他们王家,才有恃无恐!”
    “红霜!”
    先前说话的女子提了声,她平日多有威严,如今声音一响,屋子里顿时清净下来,须臾,她又缓了声音,继续说道:“你这话便有失偏颇了,表小姐是表小姐,舅夫人是舅夫人。”
    “小姐在王家住了这么多年,舅夫人待小姐一直都很好。”
    “便是不说她,舅老爷和老夫人哪个不是拿小姐当心尖儿宠着的?你这话若是传得出去,岂不是在戳他们的心?”
    红霜大抵也知道自己失言,不敢再说,只是看着里头还躺着的女子,还是忍不住低声愤愤道:“我就是生气。”
    白露也跟着叹了口气。
    ……
    顾无忧听着外头的声音,脑子有些乱。
    她的意识还有些不大清楚,外头说得那些话,她其实也听不太清楚,只隐隐听到白露的声音。
    难道……
    她又被救回来了?
    顾无忧在混沌的睡梦中轻轻折了眉,心里有些烦闷,就算把她救回来又有什么用?李钦远死了,她在这世间仅存的念想也没了,活着倒还不如死了。
    可后头那个像极了红霜的声音却让她一怔。
    红霜早在几年前就远嫁了,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屋子里?总不至于她服个毒,把远在苏州的红霜都给吓回来了吧?
    不管是因为什么,顾无忧拧着一双眉,终于舍得睁开眼睛了。
    入目的不是她所熟悉的天青色床帐,而是绣着大红牡丹的浮华锦,嫁给李钦远之后,她就不爱这些花团锦簇的东西了,此时,她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神色微怔,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又把目光转向外头。
    一张紫檀漆心百宝嵌花卉的罗汉床,上铺海棠红绣折枝菊花纹锦缎,身后还有几个貂绒引枕,罗汉床的背后是一座白玉做得座屏,足足有一人高,两人宽,上面只绘几滴点墨,是屋中最素净的东西了。
    而罗汉床的中间摆着一张茶几,上面除了瓜果等物,另有一只碧海天青色的高口花瓶立在那处,里头盛着几枝傲雪寒梅正肆意伸展。
    再往一旁看,靠近井字格小窗的地方是一面博古架,上面摆着不少稀罕东西,有珊瑚,有婴儿拳头大的珍珠,还有西洋送来的望远镜……架子正前方还摆着一张长几,上面放着一架古琴。
    另一旁是一只镂空今漆的莲花香炉,此时香气正通过那镂空的几处地方袅袅升起。
    屋子里的这些陈设,每一件都是珍宝好物,便是一颗小小的鎏金香球也抵得上穷人家几年的花用了。
    可顾无忧越看,就越心惊,这与她如今所住的屋子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却同她年幼时在琅琊王家住的屋子,一模一样!
    这——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睁着眼呆呆地看着这些,没注意到有人打了帘从外头进来。
    来人便是白露,她手里捧着药,看到睁着眼的顾无忧,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响才快了脚步,惊喜道:“小姐,您醒了?!”
    外头一听这个动静,顿时激动起来,脚步匆匆,立时就有不少人走了进来,迭声的“小姐”声中,顾无忧抬眼望了过去,入目的都是些熟悉的身影。
    可她小脸怔怔地,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白露只当她大病初醒也未多想,吩咐道:“去请大夫,再去同老夫人和舅夫人说一声,只道小姐醒了,让她们放心。”
    丫鬟们受命而去。
    很快。
    屋子里就没多少人了。
    白露红着眼坐在床前的圆凳上,声音听着有些哑,“您都昏睡好几日了,如今总算是醒了,若是再不醒,您让奴这些人怎么办?”
    顾无忧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她,是白露,却不是她印象中的白露,眼前的白露没有梳妇人髻,脸庞看起来也很年轻,不像三十的妇人,却是十五、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