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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乔感觉无比窝囊,悻悻改口道,“是我好朋友,特别好的那种。所以没关系,我可以签字的。护士长,你能不能帮我跟我爸说说?别耽误手术,让我先签字,有什么风险我来承担好了。”
护士长摇头:“你别怪你爸,他骂你是在保护你。别说是朋友了,就是直系亲属签字,有时候还要闹纠纷呢。你还是尽快联系他家属吧。他是哪里人,他爸妈在外地吗?实在赶不过来,打通电话也行。我看他这手术风险还不小。”
连乔一听“风险不小”,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急道:“风险有多大?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护士长道:“具体的你得跟你爸谈,他才是创伤专家。你先别想这个了,还是赶紧联系家属吧!这个责任你真的担不起!”说完她便匆匆离开,回到病区里去了。
连乔趴在透明玻璃上,望眼欲穿地看着里面。无奈一大堆医生护士紧紧围住忍冬,除了知道大家正在忙碌抢救,他什么都看不到。
父亲留给他的始终只有一个背影。尽管那背影高大沉稳,浑身上下散发出高年资主任的牛逼气场,但连乔就是惴惴不安,一颗心扑扑直跳,若是给他接个心电监护恐怕也会疯狂报警。
但他现在能为忍冬做什么呢?
忍冬赤条条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身边是一大堆仪器,一大堆带着口罩帽子的陌生人。他被护士像个物件一样翻来翻去,被医生像个面团一样摁来摁去。他的两条胳膊还断着呢!他得有多疼,多无助。
可是我能为他做什么呢?
连乔握紧拳头,对自己生出了满腔怒火。
他恨自己任性胡闹,害得忍冬摔成这样。他恨自己不能替忍冬受苦,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忍冬吃苦。
他狠狠在墙上一锤了一下,手没觉着疼,肚子却疼了起来。
那一下疼得钻心,像是锤墙的动作牵动了哪里的神经。其实这一路上他都隐隐觉得肚子不舒服,但忍冬伤得这么重,他哪有心思来管自己。
痛什么痛,不许痛!
他咬着嘴唇,仍旧趴在大玻璃上,壁虎似的,一眼不眨地盯着里面。
把路过的医护人员都给吓得半死。
十分钟后,连大主任又咆哮着把他赶出了办公室,理由是影响病区正常工作。
这下可好。连乔被赶出了监护室大门,沦落到和其他家属呆在一起。
按照规定,家属每天只能进ICU探视半个小时。但里面的医生随时会出来找家属谈话、签字,因此很多家属都蹲守在ICU外面,忐忑不安地等待大门打开,迎来宣判。
刚才连乔火急火燎把人送进ICU的场面大家都看到了。连乔一个新来的,又是年轻英俊的后生,在家属群中得到了许多关注。
好几个家属凑过来,问他里面的是他什么人,怎么送ICU来了。又告诉他在ICU外陪护的诸多注意事项,比如每天的探视时间是下午三点,要在门口换了衣服才能进去;比如隔三差五一定要往医院账户上打钱,不然账户会被冻结,医生就开不出药来了。
这些家属虽是好意,但围着他叽叽喳喳的,闹得连乔有些头晕。连乔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肚子里仍是疼。他不自觉地捂着肚子,心里恍恍惚惚地想:忍冬会没事吗?忍冬会没事吧……
毕竟刚刚从电梯里出来……应该会逢凶化吉的……
可是他如果真的又到了生死关头,会不会马上重进电梯?
他会一个人进电梯吗?!就像袁学明那样?!
该死!他竟然忘了这一点!他怎么能离开忍冬!
一念至此,连乔简直喘不上气来。他立马起身去按ICU的门铃,对着摄像头说:“放我进去,快点!”
对讲机里传来小护士怯怯的声音:“你爸……呃,连主任不让,说你碍事……”
连乔哀求道:“不会了,我会听话的,让我在旁边呆着就行,我保证……”说到这里,他忽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浑身都冒出冷汗来。
对讲机里,小护士仍在不住道歉。ICU大门始终紧锁。
周围其他病人的家属都围过来,有关心他的,有指责ICU医护人员不近人情的。叽叽喳喳,连乔听了只觉吵闹。
在无比的烦躁之中,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蹲在这里干嘛?”
连乔红着眼睛,带着一脸冷汗眼泪狼狈抬头,看到一张沐浴在阳光里的熟悉面容。
“妈!”母亲的出现就如同一支肾上腺素,让他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疼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大门告状道,“他不让我进去!”
这位中年女性,英姿飒爽,走路带风,周围家属都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不就是ICU的大主任,乔主任嘛!
那这管她叫“妈”的年轻人……
片刻之前还自觉同病相怜的家属们,此时一看这年轻后生竟然是个超级关系户,都不由悻悻,尴尬地缩着手退开了去。
有家属客客气气地喊了句“乔主任”,连乔他妈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拎着儿子,来到了一旁的工作人员通道。
“什么情况?怎么穿着无菌衣蹲在外面哭?”连乔他妈一边刷卡推门,一边随意地道,“丢不丢人。”
连乔三言两语把自己作死的过程交代清楚,连乔他妈噗嗤一笑,摇头道:“你这样确实招人烦,影响抢救。家属还没找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