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断臂里流出的血，已将连乔后背浸透。血已经不再流淌，血迹全都是暗红色的痂块。由此可见那个人的血已经停止不流很久了。
    那个人枕靠在连乔臂弯里，头颅微微向后仰着，露出一张青灰色的脸。
    那是一张死人的脸。那是徐忍冬每天会在镜子里见到的脸。
    ——那是死掉了的，他自己。
    “连乔……”
    徐忍冬感到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结了。他喃喃呼唤着连乔的名字，朝连乔走去。
    连乔充耳不闻，只是低头看着怀中那个死人。仿佛整个世界都已与他无关。
    忍冬跌跌撞撞地来到连乔背后，想推推他。手刚抬起，忽然听到头顶响起一个声音。
    “恭喜玩家，已通关全部挑战。”
    “玩家可以选择，离开或是留下。”
    那是一个非男非女、毫无感情的机械声。
    忍冬错愕抬头。只见书架缺口后面，竟是一道银白色的金属门。那门的形状他无比熟悉，正是电梯入口。
    或者是……出口？
    那机械声似乎就是从门里传出的。它继续说道：“选择离开，玩家将永久脱离本系统，重回普通人的生活。”
    “选择留下，将解锁全新难度挑战。作为二周目奖励，玩家可以实现任意一个愿望……”
    还没等机械声说完，跪在地上的连乔就猛然抬起头来。
    “我要留下！”
    忍冬浑身一震。只见连乔两眼通红，眼泪和血水混在一起，脸上脏兮兮的，看起来无比狼狈。
    “我要留下。”连乔一字一顿，表情坚定，“愿望是，复活徐忍冬。”
    蓦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徐忍冬心头一颤。他看着连乔那满是血污的脸，忽然很想替连乔擦一擦。于是缓缓蹲下，伸手去擦拭他的脸。
    可是指尖刚刚触碰到连乔，眼前的景象再度晃动起来。
    连乔倏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跌跌撞撞朝这里走来的人。
    那人摇摇晃晃，像喝醉了救似的。没走几步就两腿发软，跌坐到了地上。
    “……”忍冬站在电梯门前面，心情复杂地看着跌坐到地上的……他自己。
    那个徐忍冬神情恍惚，同样地满身是伤，满脸是血。然而连乔竟然不在他身边。
    唯一陪伴他的，只有一把染血的撬棍，和一个裂开的人偶。
    连乔去哪儿了？
    背后再次响起机械音。
    “恭喜玩家，已通关全部挑战。”
    “玩家可以选择……”
    那个徐忍冬嘴角一扯，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尖锐笑声回荡在书架间，反复弹响，无比刺耳。那个徐忍冬显然已经精神崩溃，此刻心神恍惚，脸上在笑，眼睛却在哭。
    “……作为三周目奖励，玩家可以实现任意一个愿望，并获得一次抵押交换机会。”
    机械音无视了他的癫狂，尽职尽责地念完了那一段话。然后停下来，安静地等他的答复。
    那个徐忍冬终于笑够了，没力气了，这才微微喘息着，自嘲似的笑着问：“留着我有什么用？”
    他的嗓子已经笑得哑了，因此声音哽咽，如同呜呜风沙，难以辨认。
    机械音没有回答他。
    那个徐忍冬抚摸着手里的撬棍，喃喃自语道：“替我活下去……什么叫做‘替我活下去’……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你杀光所有人，连自己都舍得杀掉来给我铺路……留着我这么个废物有什么用？”
    忽然间，他神色狠戾，高高举起撬棍，猛地摔向地面。金属撬棍和地面相撞，发出尖锐刺耳的撞击声。
    徐忍冬抬起头，望着书架之后的那扇门，问：“交换机会是什么？”
    机械音答道：“将玩家最珍视之物抵押于系统内，交换一个额外愿望。抵押成功后将生成一把钥匙，可在副本中使用，解锁通关提示。钥匙一经使用，抵押之物永久不可取回。”
    “最珍视之物？”徐忍冬勾起唇角，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自嘲似的笑，“我最珍视的东西已经没有了。拿什么来换？”
    机械音：“系统判定，玩家仍存在可交换之物。”
    “哦，是吗。”徐忍冬懒懒道，“那随便你拿吧。”
    “请玩家确认，是否选择留下并进行三周目挑战？”
    “嗯。”
    “请玩家指定愿望。”
    “第一，我要连乔复活。第二……”徐忍冬深吸一口气，“我要拥有逆转时空的能力。我要挽回一切尚未发生的过错。”
    “检测到玩家愿望与系统机制存在一定冲突，将对玩家愿望实际效果进行微调。”
    “等等，什么微调？怎么个微调法？”
    “交换成功。玩家已获得：死亡重置能力。新副本即将解锁。玩家连乔即将重置。正在提取抵押物：与连乔有关的一切记忆。出于因果律调整，同时从玩家连乔内部提取：与徐忍冬有关的一切记忆。”
    “什……”
    徐忍冬睁大眼睛，猛然捂住胸口。一道光芒从他指缝间溢出，紧接着，一把刻着“徐忍冬”三字的黄铜钥匙从他胸口升起，缓缓飘至半空。和另一把刻着“连乔”的钥匙并排飘浮在一起。
    徐忍冬凄厉哭喊：“不可以！你怎么能同时拿走我们两个人的记忆！这样的话——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