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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愣怔了多久,有一青江弟子自廊下疾步行来,手持一个托盘,端端正正地停在了他眼前。
有一碟石榴,一碟柑橘,一只青花瓷碗,还有一封信函。
那弟子道:“喻长老有礼。少城主说,信上的话让您看看,若是想知道清楚些,可以去找他。”
他静候了片刻,瞧着喻识失神的模样,不由又恭敬提醒一遍。
喻识方有些回过神来,取下信函,心里却又是一沉。
尚渊死了。
方至燕华山庄便自尽而亡。
喻识闭了闭眼睛,晨风一扑,心尖上一时凉透了。
那弟子瞧着他又开始发怔,低声道:“喻长老,碟子里的果子是让您吃的,少城主说,陶长老也能吃。”
喻识神色不辨,瞧着只平静得异常,只顺手接了过来:“麻烦你了。”
“晚辈不敢。”那弟子走过回廊,还忍不住瞧了他两眼,心底不知怎的,漫上一层隐隐约约的担忧。
另一年轻些的弟子与他迎面走来,远远眺望一眼,压低了惊喜与好奇:“诶,那就是第一剑修喻识啊。”
“是啊。”那弟子略微点头。
心直口快的年轻弟子不由又瞅了好几眼:“看着不大像,怎么倒像个书生似的,白白净净,文气得很。”
“就是说呢。”先前的弟子也笑笑,“要不是少城主说,我也不敢认,这哪里像个剑修呢?便是先前的许愫长老,也比......”
他提起许愫,倒一时住了口,年轻弟子就势叹一声,却撇下这话,仍是对喻识好奇:“你方才和他说上话了?说的什么?”
“还能说些什么,不过是替少城主传话。”那弟子说至此处,又提点道,“别随便打听少城主说了哪些话,我可不敢和你讲。”
“知道知道。”年轻弟子十分乖觉,“我才不是多事的人。我就是出生得晚,还没见过喻识呢,好奇得很。”
他又远远望过去,只见喻识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石榴。晶莹红润的石榴籽绕在他白皙的指尖,日光轻盈疏落,他一身素素的青衫,分明是这样家常的动作,却因他自然的一股高华,显得他与世人皆疏离开来。
年轻弟子隔着曲折回廊与扶疏花木,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险些有些愣神,清醒了一二,才小声道:“怪不得外头话本子上传了他那样多的□□,便是看不见脸,人也这样好看。”
先前的弟子抬手敲在他额上:“大清早的说什么胡话呢,喻前辈已定亲了,你不知道么?”
又吓唬了一句:“是和扶风的陶前辈定的亲事,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厉害人物,说话也不过脑子。”
“我夸一句怎么了?”年轻弟子揉揉额角,“好看还不让人夸么?”
他也不过嘴硬了一句,提起陶颂又有些仰慕:“陶前辈可是当世剑修里修为最出挑的了吧,人又年轻,长相也好。”他又叹一声:“怎么偏就他俩在一块了,一下子少了两个指望......”
话还没说完,便被拎起了耳朵:“让你说话过过脑子,怎么越说越离谱?是怎么,修为还没到便想着结道侣了?”
“我修为没到就不能惦记娶道侣了么?”那年轻弟子甚为委屈地嘀咕了一声,又害怕他师兄,忙岔开话来,“师兄你看,我怎么觉得喻前辈有点伤神呢?“
先前的弟子瞧着喻识平和安静的模样,不由也蹙了蹙眉头,然顿了顿,终究道:“知道了你也管不来——大清早的便拉着我说闲话,昨儿的病人你去看了吗?待会儿师父问起来,你是打算等着挨骂么?”
那人终于拎着他师弟走了,喻识耳畔静了些,却又觉得空得难受。
他心内堵得发闷,一时热一时凉的,不疾不徐地剥完了石榴橘子,又盯着果子皮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推开了房间门。
房间内帐幔垂地,弥漫着幽微的草药香气,又些涩,又有些甘甜。
喻识挑起帘子,便瞧见陶颂安静躺在床上睡着,炉上温着的药咕嘟咕嘟,盖过了他手中的果香。
喻识看了一眼陶颂,霎时便有些落泪的冲动。
他深深吸了口气,堪堪压了压发酸的眼眶,在榻边悄悄坐下。
素净的日光映在陶颂面上,他安安稳稳地闭着眼,笔描刀刻般的面容更加凌厉了几分。
他本就生了一张清冷的脸,若是不笑时,总是冷冰冰的,无端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可笑起来,又仿佛春日里的一抹新月,又明净又澄澈。
喻识益发难过得厉害,心下像被人划了许多刀,有些入骨的疼。
他分神去平复心绪,锦被下却伸出一只手,一下子握住了他。
陶颂睁开一只眼,有些调皮地笑了笑,又抓紧喻识的手:“干嘛一直坐在我旁边,又什么都不做呀?”
他眸中有几分促狭:“我有那么好看吗?你一直盯着看。”
喻识压下一心汹涌的悲怆,故作无事:“原来你醒着。”
“你离我这么近我还不醒,那师父这些年可白教我了。”
他握了握喻识的手,放进被子里捂着:“手怎么这样凉?今日天冷了?”
喻识不答话,只轻声道:“原是我吵醒你了,你再睡会儿吧。”
喻识没有抽回手躲开,陶颂已有些意外,闻言又笑笑:“你在这里,我哪里还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