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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看起来,很难让人想象,方才狷狂俊飒的少年侠士,与此时温文优雅的贵公子竟同为一人。
但似乎无论哪一件事,都被他做的理所当然,天生合衬。
这一幕如此静谧安好,容妄原本急匆匆的脚步都不觉放缓,叶怀遥却已经听见了推门声,于是合了手上书卷,朝他看过来。
容妄冲叶怀遥笑笑,说道:“今天冒犯你的人,已经被我责罚过了。可消气了?”
叶怀遥道:“我从未生气,立场不同,你的手下那样做并没有错。”
他虽然从小就被一群亲友宠着护着,但教养良好,却是没有那种认为全天下都该让着自己的臭毛病。
更何况,作为一直以来矛盾深重的两族,有容妄的态度在那里摆着,这些魔将们实在已经非常恭敬和客气了,简直有礼貌的让他这个“俘虏”有点不好意思。
容妄道:“那就好。”
叶怀遥瞧着容妄在自己对面坐下,又打趣道:“怎么,难道魔君还希望他们个个都对我恭敬尊重,唯命是从不成?要真是那样,我可把你给轰下台去,自己在这里称王称霸了?”
容妄道:“你要喜欢,也没什么……只要我所有都是你的。”
他压抑惯了,这样直白的时候不多,叶怀遥感到些许微妙,便瞧了容妄一眼。
只见微微跳动的烛火之下,对方双颊少见地染上些许红晕,眉梢眼角微微带着笑意,神情与以往都不大相同,竟仿佛有几分醉意。
他问道:“你又喝酒了?”
容妄从他桌上拿了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啜了一口,含笑道:“我喝了砒霜。”
“跟狡猾的人族一起喝酒,就像在饮用砒霜”——这本来就是魔族的话,被叶怀遥借来在幻世殿上揶揄魔将们。
他听容妄这样说,不由也笑了起来,问道:“喝砒霜也会醉吗?”
容妄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叶怀遥。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亮的惊人,仿佛有某种东西在里面翻涌着,随时都要喷薄而出。
容妄微微一笑,说道:“你给的,都会醉。”
叶怀遥打量着容妄。
他很少这样仔细地去端详他人,凝视对方清冷苍白的容颜,他难得舒展的双眉,漆黑深邃的眼眸,眼角下鲜红的一点泪痣,两片薄而缺乏血色的唇。
他隐约记得书中对于这位魔君的描写,残忍、冷漠、孤独、猜忌,天下所有的人在他眼中如同蝼蚁,对待任何杀戮也从不会手下容情——这是标准的反派配置。
但当单薄的文字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在他面前的容妄,竟然是这样的。
他的痛苦挣扎,他的深爱偏执,幼时的他,成年的他。
他……根本不必做到这一步。放弃自己,人生会顺遂许多。
“我只给了你一碗酒,你就要把整个离恨天给我。”
叶怀遥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半是自语一样地说了这句话。
桌面上的琉璃五支灯光影璀璨,窗外的月光幽微朦胧,将他精致的面孔也映的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温和中透出难以接近的冷淡孤高……正如他那无人可以真正看清的灵魂。
但很快,叶怀遥就抬起头来,冲着容妄一笑:“账都不会算,你可亏死了。”
这是,灯火又将他精致的五官彻底照亮了。
容妄低笑一声:“哪里亏了,我——”
他稍停片刻,笑容逐渐变做认真:“我喜欢你,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很公平,因为我喜欢你,这样做我高兴,那就行了。”
自从知道容妄就是小容之后,叶怀遥一直在想,自己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遇到小容的时候,不去管他,不去帮他,或许他不过是童年过的孤苦了一些,日后却依旧能够有所作为,遇到能够真正陪伴他的人,安稳度日。
而不像现在,他推开了那扇小院的门,却又把容妄困在了另一座心牢当中。
百年、千年……
自己给的太少,他却付出了那么多,容妄自己难道不知道么?为什么会如此心甘情愿。
容妄鼓起勇气说完那句话,仔细端详着叶怀遥的神情。
他的心原本压抑沉寂多年,很多话不敢宣之于口。
但之前叶怀遥在晶玉温池旁边的那个拥抱,就让容妄心里仿佛长了草似的,各种念头猜测纷至沓来,惦记着问个明白,又觉自己未免得寸进尺,不敢开口。
偏生越是不想让人打搅,越是事多,方才在殿上一战,非但没让他冷静,心情反而更加急切了。
好不容易熬到摆平了各位魔将,容妄鼓起好大勇气才来到了这里,说出这番话。
但说完之后,他看见叶怀遥的表情,就像是在苦恼思考某道难题,容妄原本躁动的心,便又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那意料之中的答案——终究还是痴心妄想了,明知道不可能,还总忍不住去试探奢望,也让别人为难。
容妄叹息一声,终究舍不得再让他纠结,轻轻握住叶怀遥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他的心脏就在指下跳动,叶怀遥低声问道:“做什么?”
容妄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字,认真而郑重:“这条命是你救的,这颗心因为你才跳,我从来不想逼你任何。”
他注视着叶怀遥的眼睛:“咱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其实到如今,只要你平安,我便真的很高兴。若是你因我费神为难……叶怀遥,我会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