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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将军今夜你不是不当值吗?”萧霁宁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夜的确不是微臣当值,但微臣不放心陛下,便和今夜巡夜的严卫长换了班。”京渊望着萧霁宁笑了笑,眉梢高挑着意味深长地问他道,“不过陛下怎么知道微臣不是今夜当值呢?”
    毕竟一般来说,皇帝们向来都是不会关注今夜巡逻禁卫长是谁当值的,这样的小事日理万机的皇帝们怎么会在意?京渊虽然知道萧霁宁为什么知道,可他就是要明知故问。
    而萧霁宁哪里回答得上来?
    他被京渊这么一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漏了嘴。
    支吾了两声假装没有听到京渊后面问的那个问题,而是回答他前面的话道:“朕挺好啊,京将军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过话虽是这样说着的,但萧霁宁还是抬手让穆奎和席书这些宫人离他稍微远一些,让京渊和他能够走在前面悄悄的说说话。
    于是在确保这里没有第三个人能够听见他们说话后,京渊才委婉道:“陛下懂微臣在担心什么。”
    “这个京将军倒是可以不必在意,你知道的,朕不喜欢她们。”萧霁宁说,“因为不喜欢,所以她们如何,我都不会在意。”
    然而京渊闻言笑了一声,却道:“陛下即使这么说,微臣还是放心不下。”
    萧霁宁问他:“为什么?”
    京渊垂着眼眸,跟着萧霁宁身后,低沉的声音几乎就响在萧霁宁耳侧:“因为陛下一连几日都没能好好休息,夜夜在御花园里孤身一人散步。”
    “哇!”萧霁宁没想到这件事都被京渊知道了,“这是哪个宫人和京将军你告的密?”
    “还需要宫人告密吗?”京渊却反问他,“陛下近几日没有睡好,眼底的青黑难道微臣瞧不见吗?”
    京渊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是落在萧霁宁身上的。正如他话里所说那样,他对萧霁宁的在意和在乎,比任何人都要细致和专注。
    他近乎是走在萧霁宁身边,但始终要比萧霁宁落后一步。
    这是君和臣必须保持的距离,这世上,唯一能和皇帝比肩而立的只有他的皇后,所以这一步的距离,不论萧霁宁再如何信任他,这也是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说实话,京渊并不觉得他有什么遗憾,或是任何不甘。
    这个位置于他而言没有什么不好的,他还能仗着自己的身量比萧霁宁高,可以肆无忌惮地低头垂眸,用视线放肆地勾勒着少年的耳廓,细白的脖颈,看着这个柔软美好的少年,在这样昏暗污浊的皇宫里,依旧保持着他的多余的善良,偶尔耍耍他自以为是的小计谋。
    这样感觉,京渊无法确切地描述,就好像他这样可悲可叹,双手沾满了血仇的人,也能亲手培育出一株干净的花苗,他可以看着他发芽、舒展和开花,而这株花纤柔、羸弱,容易夭折,只有在他的怀里才能安静顺利地过完一生。
    在他活着的二十几年里,这是唯一一件能让京渊觉得是值得他去这么做的事。
    然而在他的话音落下后,原本走在他前面的少年忽地停下了脚步,蓦地转身朝他望来。
    于是那双秋水无尘般的杏眼和着少年干净柔美的面庞,就这样直直地一起跌入京渊的瞳底,再“呯”地坠落在他的心上,怔得他心弦霎地乱了半曲——而他来不及停下脚步。
    那一步君与臣该保持的距离,就不知是被萧霁宁的突然顿住,还是被京渊来不及的停下给抹去了。
    他们面对面的站着,面对彼此。
    少年轻轻蹙着眉,有些无奈又有些委屈地和京渊说:“这皇宫太大了,我一个人住在里面都没有人可以陪我说话。”
    京渊望着萧霁宁一张一合的淡色唇瓣,听进了少年的所有话,却也不得不直视自己心里的话。
    平日里,大萧的禁卫穿的都是玄色白衫的禁军服,但今日是新帝和皇后的婚礼,恰如当年太子迎娶太子妃,这一日宫中所有的禁军内衫都会换掉,玄色的甲胄下会是赭红色衣摆,而他能和身穿红衣的萧霁宁走在一起。
    所以他在心底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夜和严卫长换班?为什么哪怕是这样自欺欺人的无聊事,他也要做呢?
    因为即便他知道萧霁宁和阮佳人互不喜欢,可他还是觉得那像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已经很多年不会感受到这样有些痛,有些难过的情绪了,可是当他真的感受到时,京渊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吃饱了撑的,非要这样折磨自己,可他偏偏甘之如饴。
    在这一刻,在朦胧的月辉下,寂静的夜色中,京渊心里忽然就迸发了比他年幼里立下要成为皇帝誓言更大的野心——他好想尝试着,更有一些勇气,去碰一碰他喜欢的这株花。
    他问萧霁宁:“陛下在这个位置上,坐得并不开心吗?”
    “不是朕觉得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开心。”萧霁宁却摇了摇头,他觉得和京渊在一起很舒服,这些话他可以放心地和京渊说,“而是我觉得,不管坐在怎样的位置上,只要没有得到我最想得到的东西,我都不会开心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萧霁宁甚至没有再自称朕了。
    而京渊也没有喊他“陛下”或是“皇上”,而是重新叫萧霁宁,那个他唤了他很多年的称谓:“那殿下最想要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