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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阿蛮一怔。
    简南又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谢教授在电话那端叹了一口气:“送你上飞机的时候,我送给你的八个字,你还记得么?”
    “卧薪尝胆、韬光养晦。”简南看着远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你做到了么?”谢教授反问。
    阿蛮简直要被这样严厉的声音勾出童年阴影,索性也跟着简南一起看向远处。
    远处,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没有。”简南回答。
    一问一答,半句废话都没有。
    可你要说他对这个谢教授非常尊敬,那倒也并没有感觉到。
    简南带着气,她能听出来,谢教授肯定也能听出来。
    “那你,就仍然不能回来。”谢教授重重的下了结论,“这八个字,你什么时候能做到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教授。”简南的半张脸被夕阳照的红通通的,半张脸在阴影里,还能看得出下午吐过的红斑,“那场火不是我放的。”
    “我知道。”谢教授回答。
    简南不说话了。
    “我让你去墨西哥,也不是为了惩罚你放了火。”
    “纵火是刑事案,如果你真的做了,我会报警。”
    “你如果还是觉得我让你来墨西哥是为了惩罚你让你师兄中风住院,是为了惩罚你纵了火,那你就白来了。”谢教授的语气越来越重。
    简南的手指头在挂断电话的地方动了动,还没摁下去,就被阿蛮拦住了。
    简南看着阿蛮,这是她今天下午知道包裹这件事情后,第一次主动对他做动作。
    所以他放下手,继续亮着免提。
    “我们这里是防护级别很高的动物实验室,而你,是被确诊有反社会障碍倾向的患者。”
    “哪怕你的成因非常非典型,但是大部分人只看结果,并不关心过程。”
    “我保了你十几年,让你进入核心项目,让你亲手做那些一般人挤破了脑袋都没有办法做的实验,是我,让你锋芒太露。”
    “但是阿南,盯着你的人太多了,我快要保不住你了你知道么?”
    “陷害你纵火,或许只是个开始。”
    “你如果学不会那八个字,我只能把你远远的送走。”
    “你明白么?”阿蛮都快要能想象出谢教授的样子。
    不苟言笑的专家的样子,急切的想要帮助晚辈的长辈的样子。
    “不。”简南固执的摇头,“我不明白。”
    然后,摁下了挂断键。
    他的眼尾有点红,摁下挂断键的时候,显得有些狼狈。
    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再一次被抛弃的孩子。
    等父母来接他放学的幼儿园的孩子。
    阿蛮终于明白简南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比喻。
    “晚上跟我出去一趟?”她知道他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聊聊。
    第34章
    阿蛮带简南去了一个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涉足过的地方——地下拳击馆。
    在闹市区的巷子里拐了几拐, 经过一个看起来已经完全废弃的篮球场,从场馆内部又绕了好几个圈,才走到地下室的门。
    铁门, 阿蛮单手拎起来,冲简南扬扬下巴。
    钻进铁门, 才是别有洞天。
    将近一百平米的地下室,零零散散的放了六七个拳击台十来个沙包, 还有几个正在和教练学拳击的小女孩, 穿的都很朴素,看起来都是贫民窟的孩子。
    阿蛮进来之后, 几个拳击台上的人都吹起了口哨,陆陆续续的,像是打招呼。
    戴着帽兜的阿蛮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拳击台,掀开围绳跃了进去,然后回头, 看着简南老老实实的走台阶,老老实实的打开围绳外面的栏杆, 老老实实的一步步走进拳击台。
    她有时候挺欣赏简南的, 任何环境,任何地方, 他都坚持自己的节奏,并不关心别人会怎么看。
    “这个地下拳击馆是我的。”阿蛮蹲在角落里找适合简南用的拳击绷带,都太硬,看起来也不符合简南龟毛的卫生习惯。她站起身, 冲着外面吹了一声口哨。
    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笑眯眯的跑过来,递给她一盒没拆过的绷带,十分好奇的瞟了简南好几眼。
    小女孩低声说了句什么。
    阿蛮笑了,用西班牙语笑骂了一句滚蛋。
    语气温柔,笑意盈盈。
    是简南没有见到过的,阿蛮的另一面。
    “拳击馆里面教的都是附近穷人家的小女孩,治安不好的地方,女孩子学一些自保技能有时候能够救命。”
    “免费教,教练都是这附近的志愿者,我提供场地装备和水电费,志愿者们提供人力。”
    阿蛮拆开绷带包装,摸了摸绷带的软硬度,似笑非笑的操了一声。
    “这丫头居然给我一包最贵的绷带。”吝啬鬼上身的阿蛮心疼了半秒钟,“手给我。”
    没好气的,心疼又好笑的。
    又是简南没有见到过的,情绪更加饱满的阿蛮。
    简南伸出一只手。
    阿蛮:“……两只。”
    简南又伸出了另外一只手。
    “十指张开。”阿蛮比了个手势。
    沉默的简南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傍晚挂断电话后,他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配合度还是很高,但是话痨变成了哑巴。
    阿蛮一边把绷带一圈圈的绕在简南的手指和手掌上,一边抬眼看简南。
    他下垂着眉眼,抿着嘴,脖子延伸到衣领的地方,仍然有下午吐过的红斑。
    “握拳头试试看紧不紧。”阿蛮并不急着让他说话,她把手指塞进简南手上绷带的缝隙里,试了试松紧。
    “不紧。”简南说话了,第一次感受手上绑着绷带握成拳,阿蛮手指在他掌心里的触感变得十分清晰,他慢慢的握拳,阿蛮的手指就慢慢的被他握在了掌心里。
    阿蛮笑,抽出手,指着拳击台角落的沙袋:“打一拳试试,不痛的话再给你选拳套。”
    这些都是她空闲时教孩子的步骤,驾轻就熟的。
    “好好打,刚才那小姑娘夸你帅呢。”简南笨拙的出拳前,阿蛮笑着补充了一句。
    黑色的沙袋,上面有常年击打后留下来的残破痕迹。
    简南挥出拳头,呯得一声,声音很闷。
    沙袋一动不动。
    阿蛮笑出声。
    她来到拳击馆之后笑了很多次,半眯着眼睛咧着嘴笑,柔和了的五官看起来更像个孩子。
    “像这样试试。”阿蛮站到了简南面前,给他戴上了拳套,“双脚分开和胯同宽,左脚向前,右脚跟微抬起,膝关节微弯曲,重心保持在两腿之间。”
    她一边说一边纠正简南的动作,靠得很近。
    “下巴收紧,含胸收腹。”
    “双拳握紧,不出拳的时候要保持拳头始终在下颚附近。”简南太高,阿蛮调整姿势的时候踮着脚。
    “为什么?”简南的注意力慢慢被拉了回来。
    他必须得集中注意力,靠近的阿蛮存在感太强,这个姿势对他来说太别扭,他僵着身体觉得连呼吸都得非常小心。
    “因为拳头放在这里,可以用最短距离防守住上半身所有薄弱的地方。”
    “头、颧骨、下颚、脖子,肋骨。”阿蛮举着拳头做出防守动作,“打架的时候,除了攻击,剩下的就全是防守。”
    阿蛮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消失,说得像是闲话家常。
    简南却莫名的挺直了腰,这辈子唯一一次,对自己的身体动作上了心。
    “出拳的时候以腰部和髋关节为转动轴,带动肩膀,再带动手臂,不要直接用手臂出拳。”
    阿蛮做了一次示范。
    她没绑保护绷带也没戴拳套,赤手空拳呯得一声打在了沙袋上。
    和简南打上去闷闷的声音不同,阿蛮这一拳听起来声音很脆,干脆利落。
    她打完之后扬扬下巴,示意简南试试。
    脑子很聪明的简南学着阿蛮的方式挥出了拳头,却打偏了位子,整个人旋转的太多,差点把自己扭成麻花。
    刚才给他们送绷带的小姑娘蹲在拳击台边乐得嘿嘿直笑。
    “再来。”阿蛮用脚重新调整简南的站姿,又扬了扬下巴。
    这次打中了,呯得一声,并不太响。
    击打这个动作看起来简单,但是其实练起来全身都在动,一点点些微的调整都会影响接下来的出拳。
    阿蛮在边上教了一阵子,把那个一直嘿嘿笑的害羞的小女孩拎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