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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用过饭,喝过一盏茶,贺颜回正房。
    雪狼活泼泼地迎上来,伴着她进到室内。
    贺颜吩咐晓瑜、晓双把之前提过的几本书找出来,去交给蒋云桥。
    长期的事由如果是自己由衷喜爱的,是一种福分。
    她琢磨着,或许可以帮蒋云桥从这方面着手,蒋家的家底到底有多大,恐怕蒋云初一时间都算不清楚。既然如此,起先三二年,蒋云桥大可以用来积累经验,赔了是应当的,没赔就是赚到了。
    最重要的是,这营生是手艺活儿,不会碍谁的眼。
    至于嫂嫂辛氏,倒是不用她张罗什么。看得出,辛氏是贤妻良母类型的女子,留在家中相夫教子,便是她最愿意过的日子。想想以前陪着夫君经商的几年,不知该有多辛苦。
    往后,她得对嫂嫂和璐哥儿更好些。
    雪狼去廊间睡觉了,贺颜也安排着歇下。没料到,沐浴后,晓瑜禀道:“夫人,雪狼去了前面。”
    贺颜嗯了一声,待得长发干透,重新穿戴整齐,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径自去往府门。
    宽敞气派的府门前,雪狼坐在那里,望着远处,孤孤单单的。
    常兴与值夜的护卫见到贺颜,行礼后都苦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颜摆一摆手,放轻脚步,走到雪狼身边。
    雪狼摇着尾巴仰头看她,小眼神儿怯怯的。明显是怕她责怪。
    贺颜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手伸到它面前。
    雪狼迟疑一下,用下巴蹭了蹭,低低地呜咽一声。
    贺颜唤人寻来一个软垫,坐下来,轻声道:“我和你一起等,到子时他还不回来,我们就回去。”
    雪狼亲亲热热地蹭到她身边,大脑袋蹭了蹭她肩臂。
    常兴看到,动容之后,愈发地不知道说什么好:雪狼自己等,侯爷兴许无所谓,夫人和它一起等,侯爷一定受不了。
    夜风习习,温柔地回旋在天地之间。
    贺颜望着空荡荡的街巷,想着实际的事情。她知道宫门已经落锁,不出意外,蒋云初不会回来。只是应该陪着雪狼等一等,总要让它有个过渡。
    张府那边,她派人盯到了春节前,听闻张阁老一直拘着祖孙两个,心里便有数了,撤回了人手。
    张夫人就算脸皮再厚,也不会再去打扰先生。
    程静影曾问过她,记录张汀兰每日行径的话,是吓唬人还是确有其事。
    彼时她笑了一阵。当然是唬人的话,不过,做出一份也非难事——女孩子之间,总有些没来由的矛盾,不喜张汀兰的女公子有几个,对她的动向,只要是值得一提的,她们一定如数家珍。更何况,书院里还有一些蒋云初的人手,有一些应该就在学子之中,也能帮忙。
    之所以那样说,是必要的。张夫人、张汀兰本意就是混淆视听,她当然就得拿出个诸事一清二楚的态度。
    祖孙两个那般行事的原因,她一点兴趣也无,日后最好是互不来往,来往的话,她也不会与之冰释前嫌。
    打过亲友歪主意的人,她记仇。
    外书房里的自鸣钟响起,悠扬厚重的声音传到院落之中。
    贺颜站起身,“跟我走。”
    雪狼冲着她摇尾巴,不动。
    贺颜让神色显得严肃一些,拍抚它的背,用动作给它命令,再一次重复:“走。”
    雪狼低低地嗷呜一声,垂头丧气地与她离开府门,回了内宅。
    常兴等人长长地透了一口气,逸出欢快的笑容。
    回到正房,雪狼蔫儿蔫儿地走到自己的小毯子上,趴下。
    贺颜吩咐婆子把院落通往前后的门关上,走到雪狼跟前,好言好语地哄了它一阵子。
    雪狼虽然不大高兴,但见门都关了,彻底不用惦记了,只好认头,终是在她轻抚下酣然入梦。
    能迁就她就好。贺颜笑着,回寝室歇下。她是想让雪狼渐渐明白并接受,蒋云初不回家的情形并不少见。在她记忆中,他就没有真正清闲的日子。
    .
    寅时,皇帝醒来,感觉身上松快了不少,起身倚着床头,用了一盏羹汤,唤莫坤、蒋云初到面前:“今日的朝会不能免。你们巡视皇城各处守卫,若不得当,便重新部署。”
    二人恭声称是,莫坤心里想骂娘,蒋云初则是心甘情愿。这差事,应了那句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皇帝打量着他们,莫坤满脸倦色,蒋云初一如平时,只是面色稍显苍白。“这几日,你们要辛苦一些。”
    二人齐声说不敢当,随后,蒋云初道:“今日皇上不舒坦,莫大人一直记挂着,已有几日不合眼。待得部署完皇城守卫,皇上便让莫大人去值房歇息一半日吧?”
    莫坤聆听期间,很配合地做出担忧之色,摇头道:“不必,在皇上跟前,臣心里才踏实。”
    两个人的几句话,让皇帝心里很是熨帖,唇角牵了牵,慢悠悠地道:“临江侯说的在理,便是铁打的人,几日不眠不休,也撑不住。朕在病中,疏忽了这一点,你们两个轮值即可,只是,要与各自手下打好招呼,不能说自己上峰不在,便不听吩咐。”说到这儿,凝着蒋云初,“你尚在新婚,若非没旁人可取代,朕断不会让你前来。”
    “皇上言重了。”蒋云初拱手行礼,神色温和而认真,“这是微臣本分。”
    皇帝没掩饰眼中的赞许,唤宫人赐座,问起两个人手边的差事,这几日宫里、官场的动静。
    二人的差事就是这个,一一作答。
    叙谈了小半个时辰,皇帝命他们去忙正事,自己由宫人服侍着更衣、用膳。
    蒋云初、莫坤走出养心殿,前者派手下要来一张皇城舆图。
    莫坤问:“还真要重新部署得罪人啊?”锦衣卫是上十二卫之一,他们两个要是把其余的十一卫得罪了,往后行事少不得被人使绊子。
    蒋云初睨他一眼,“就是为了不开罪人,才要摆出个像模像样的架势。”
    莫坤很快会意,笑了。
    两个人看过舆图,定好分头巡视的路线,到了早朝的时辰,便又打起精神,随皇帝上朝——莫坤本不需随着上朝,在这上下,也要破例。
    皇帝拖着病体上朝,不过是让文武百官安心,或者说,让他们死了趁他生病兴风作浪的心。再者,生病时邪火盛,谁敢惹他不悦,正好让他排遣一些火气。
    他没安好心,朝堂之上的气氛自然好不了。
    内阁处理事情的进度慢,几个人并一并申斥了一通。
    有言官弹劾蒋云初好赌、品行不正,贺家亦过于张扬,请皇帝降罪,皇帝只问了蒋云初一句,有没有再去赌坊。
    蒋云初说没有。
    皇帝都没让他与贺师虞解释,直接赏了那名言官十廷杖。
    莫坤与蒋云初相视一笑。
    有的言官的脑子真是不可理喻,可皇帝都让蒋云初护驾了,赶在这时候弹劾他,不是明摆着找倒霉么?难不成还想着激起公愤,让蒋云初吃亏?
    当然了,被弹劾的情形会越来越多,莫坤就是常年被人追着弹劾的主儿,谁也没办法打破这种规律——得圣宠就是罪过。
    .
    这日晚间,贺师虞独自去见洛十三。
    洛十三把事情原委、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道:“叔父,阿初也同意,您能帮我么?”
    这类事,贺师虞不敢有丝毫大意,正色斟酌良久,道:“只是找一个人的话,容易,但这个人是怎样的心性才好?”
    “除去心性纯良的,怎样都好。”洛十三笑道,“那样才不至于左右为难。我们只是推波助澜,并不需要出面。”
    贺师虞颔首,又敛目斟酌片刻,道:“半个月能给你准话,来得及么?”
    “来得及。”洛十三的笑容愈发明朗,“这本来就不是着急的事儿,您能帮忙就好。”
    “既然有了眉目,当然是越快成事越好。”说完了要紧的事,贺师虞道,“唤人备酒菜,咱爷儿俩有一阵子没好好儿喝几杯了。”
    “我也是这意思。”洛十三哈哈一笑,扬声吩咐下去。
    .
    在宫中逗留两个日夜之后,这天夜间,蒋云初回到府中。出宫的时辰不晚,北镇抚司有不少事找他,他便过去了一趟,看了几份卷宗,给出建议让他们试试。耽搁的时间不短,到家已是夜半。
    没看到雪狼傻乎乎地等,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每次看到那小崽子等着自己,固然感动,可也真不大好过。
    常兴送他到垂花门前的路上,告诉他,这两天夫人都陪着雪狼等到子时,然后带它回房,关闭正屋前后的门。
    蒋云初一边的眉毛扬了扬,幸好只是关闭正屋所在的第三进的门,里外的下人能及时传话,不然他还得叫门。
    他进到正房院落,循着抄手游廊往正屋走的时候,值夜的丫鬟婆子便先一步赶去正屋报信。
    还没走到正屋,白色的庞然大物便跑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欢实地摇着尾巴。
    蒋云初停下,俯身揉着它的头,“小崽子,记挂着我?”
    雪狼的头一扭,用下巴蹭着他的手。
    “又添毛病了。”他语气特别柔和,唇角也徐徐上扬,“走着。”
    雪狼跟他到厅堂门口,便踩着轻快的步子去了自己的地盘儿,懒懒地倒下。
    蒋云初略一迟疑,走过去,蹲下,哄它入睡。
    他进院落的时候,贺颜就醒了。他在家中走路,会刻意将步子放得重一些,方便下人提前看到,且不会被吓到。
    等了一阵子,他还没进屋。
    她知道,一定是在哄雪狼。他那个人,你给他多少好,他会百千倍地还上。
    她翻身向外侧,等着他。
    他进屋了,径自去沐浴更衣,她就快再次入睡的时候,他回来歇下。
    “阿初。”她揉一揉眼睛,语带笑意。
    蒋云初拥她入怀:“吵醒你了?”
    “不是,听到你回来就醒了。”贺颜搂住他,“磨磨蹭蹭的,想让我把你关在外面么?”
    蒋云初笑着,托起她的脸索吻,不温柔,很急切。
    不消片刻,贺颜的呼吸就乱了,身形因着舌尖、心头的颤栗蜷缩起来。
    “颜颜,我想你了。”他说。
    她呢喃一般地说:“我也想你。很想。”
    旖旎流转,绮丽的火焰于无形中燃烧、蒸腾。
    翌日一大早,蒋云初便又进宫。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没两日回家一趟。
    贺颜送他时道:“别总这样来回折腾了,在锦衣卫值房歇息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