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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活色生香
殷嫱此番主动出击, 打了景氏一个措手不及,心中多少舒畅了一些。
她与韩信并肩走出宫室,天朗气清, 和煦的阳光驱散了一冬的严寒, 春回大地, 明媚的春光总是令人心情愉悦, 春天,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伯盈。你……”远离了群臣, 韩信终于开口叫她,他停顿了相当一顿时间,似乎在考虑些什么,“你欲何求?”
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用的是雅言。下邳的这些人, 许多都是不明雅言的。又甩开后边的人一截,显然不想让黄门、女婢听出端倪。
殷嫱愣住了。
“我欲何求?”她咀嚼了一遍其中的含义, 如实答道,“如君所见,我在争取干政之权。蒯先生、阿弟都是受我指使,替我说话的。”
她望着韩信, 终于看见他复杂的眼神:“你不喜欢我干政么?”
她的权力几乎都来自于韩信的支持, 如果韩信不支持,今日不支持议礼,将她这一系的人黜落便是。他征战数年,威信颇高, 她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的。
若韩信不愿意她干政, 却因为她而强自忍耐,事情就麻烦了。但他从前, 也不曾表露过这方面的意思。
韩信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那你为何要干政?”
“干政,自是为权。”殷嫱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你,并不是多事之人。在汉中之时,你向大王……陛下索要之权,只是为了家中的生意,你在齐国,也只是帮忙救市,你做事有分寸,从不会插手你不该管的事。可到了楚国之后……却处处插手国政、兵权,甚至还问我,假若天下刀兵再起,以如今的局势,应当怎么打。”韩信顿了顿,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你在提防栎阳?”
韩信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殷嫱沉默了许久,道:“是。我不放心陛下。”她抬头,望着韩信,眼神清澈。
韩信很无奈。一边是旧主,一边是妻子:“陛下心胸宽广,又一言九鼎,既以天下城邑封功臣,就不会反悔。你何必……多事?”
多事?她多事?
殷嫱一滞,道:“是。陛下心胸宽广,一言九鼎,我多事,我小肚鸡肠,对陛下心存偏见,怀有二心,那大王就将我槛送栎阳好了。”
韩信提高了声音:“伯盈,你又在任性了。”
冷峻的脸上是森然的威严。他把她当成他的部下训斥么?殷嫱心中有气,别过脸,淡淡道:“妾不仅任性。还天生反骨,狼心狗肺。”
竟连话里的自称都变了。
韩信拧起眉头。
伯盈从来都识得大体,很少会显露自身情绪。往常这种时候,她说的话往往都是叫人心中舒畅的。
但此时殷嫱毫不推让。
她本不应该这样说话,她有千百种讨人喜欢的方式,可以把这句话说得叫人熨帖。
但她不愿意。
刘邦是位明君,对她也不可谓不好,她自身跟刘邦是没有利益冲突的,难道她就愿意害百姓再陷入兵祸,吃饱了撑的去造他的反么?
她费尽心机为的是谁?为的是什么?
殷嫱话已至此,向女萝招手,抽身恭谨一拜:“要怎么处置,妾回去等着。大王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妾身子不适,就走了。”
“伯盈。”
殷嫱稍稍抬头,余光瞥着他面上的神情:“妾在。”
殷嫱不圆场,韩信颇有些无所适从。他既不想让殷嫱走,听见殷嫱自称不适,却也不得不放她。
他心中关切,却惯于内敛,沉声道:“既然身子不适,就早些回去吧。齐国的淳于先生也来了,不如叫他给你看看。”
殷嫱正等着韩信挽留呢,这话一出来,她身体没毛病也被气得不适了。
韩信竟然用她的托辞来堵她?!
殷嫱不知道自己何时这么不招他待见了,直气得心口隐隐作痛 ,她缓声道:“微恙,不必劳动淳于先生。妾告退。”
韩信点了头,却隐隐觉得——伯盈仿佛似乎更生气了。他哪里没顺她的意么?
殷嫱看他漠然点头,无动于衷,礼一行完,转身就走。女萝小跑着跟上来,问她要不要辇驾,殷嫱拒了,执意要自己走。
女萝想,医工说,有妊的妇人多走动有利生产,这样也好。女萝应唯,瞥了一眼自家王后寒霜遍布的面色,识趣地不再劝她。
她还是第一次见着女君如此生气。她第一次见着自家小君之时,小君一身直裾深衣 ,妆容清丽,气度高华。一笑起来,仿佛天地都温柔了。
便是个那样和蔼可亲,谁人见了不赞一句,窈窕淑女。
相处久了,女萝却觉得那一层温柔,像是一层冰雪罩子,将小君罩在了里边,她的喜怒,似乎都是恰到好处的,顾全大局,从不出格,她被框在里面,冰冰凉凉的,没有温度。说句越矩的话,像笑眯眯的泥胎偶人。
女萝忽得被自己的比喻笑出了声。
殷嫱瞥了她一眼,女萝只得把所想的说了一遍,比喻自然是被去除了,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女桑姊说,除了对当年的贞夫人,小君对谁都是谦和有礼、规规矩矩的。阿萝没见过贞夫人,只见过小君对君上这样……这样……”
女萝偏着头思索:“……不一样。”
殷嫱想了想,迟疑道:“有么?怎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