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字字如黄钟大吕,悠扬飘渺,这一次喝出的佛偈并没有梵音与钟声伴随,但是威力却比方才大了几倍,佛门“卍”字真言随着这句佛偈快速凝聚,突破重重黑雾,直接轰击在荆少羽的肉身之上,而那黑焰化身的狂霸男子猛然一震,从高空之中落了下来,跌在玉虚殿三层的法坛之上,显露出荆少羽的真身。
瞬间,荆少羽回过神来,看着周围的情形,心内知道糟了,而且透过黑雾能够看见玄青子与青松两人持剑飞来,当下想也不想,用力咬破自己的食指,口中轻喝道:“天魔影遁,疾。”
瞬时,荆少羽便化作一道黑光,穿过玉虚殿三层的大门,往第二层遁去,遁走之时他也顺带将秦歌带出殿外。
秦歌若是留在玉虚殿三层,被玄青子与青松发现,他们必定会向秦歌询问缘由,届时荆少羽身上的异样也会被揭露出来,虽然荆少羽被那狂霸男子附身之时,神智已经混沌,但是隐约中他又知道了些什么。
“青莲剑诀,诛邪。”一朵青莲在玉虚殿三层绽放,无数青色花瓣化为道道剑气,将这片空间之中的黑气给绞散,随后玄青子与青松落了下来。
两人扫视了四周一眼,并未看见荆少羽与秦歌,心内的担忧也少了一分,至少荆少羽与秦歌两人并未遭到这狂霸男子的毒手。
不过两人也是惊讶,不知荆少羽与秦歌两人是如何逃过这狂霸男子的毒手的。
片刻,青松怒道:“这小畜生竟然瞒着我修炼天魔宗的妖法,哼,定然是这小畜生施展了天魔影遁,这才逃过了一劫,待我回去一定要将他的妖法给废了。”
玄青子摇了摇头,说道:“师弟,你怎么还是这般的固执,魔与道本无分别,心正则为正,心邪则为邪,你修炼数十载,怎么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青松收敛了怒意,说道:“多谢师兄开导,只要这小畜生不以妖法害人,我就不与追究了。”
玄青子说道:“师弟你这固执的性子是该改一改了,不然英琼也不会含恨而终了,少羽这孩子也是可怜之人,生下来没有娘亲,而且出世之时被戾气染身,为化解他体内的戾气,硬是将他封印在洗魔潭七十年,要不然他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了。”
青松垂下头来,眼中闪现出一丝黯然之色,良久无言。
尔后,两人将青莲大殿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也未找到两人的踪迹,这才确定两人定是已经遁出殿外,而那狂霸男子自跌落玉虚殿三层之后,两人再也感觉不到他丝毫的气息,最后两人忧心忡忡的走出了玉虚殿。
方才玉虚殿的异样引来青莲宗其他首座的注意,他们都纷纷前来探明究竟。玄青子与青松两人将玉虚殿三层之事揭过不提,只是说有弟子擅自闯入玉虚殿二层,惊扰了青莲宗先辈的英灵,惹得这些先辈不喜,特降下惩罚,两人皆言明,一定会彻查闯殿之人。
一众首座也知道玉虚殿二层镇压的乃是青莲宗先辈死后杀气所凝聚成的阴风,也知这阴风的厉害,若是让这镇压的阴风出来作祟,只怕整个青莲宗都要遭受一场大难。
最后,玄青子联合一众首座,布置了一个大阵,将玉虚殿第二层的阴风给封印了起来,而方才被破坏的玉虚殿三层极为古怪,它竟然有着自我修复功能,其神奇之处不亚于一些稀世的法宝。
玄青子先前还担心会被一众首座发现这玉虚殿第三层的异样,现在看来倒是白担心一场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玄青子脸色凝重的离开了玉虚殿,这弄得一众首座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好直接去过问。
月朗星稀,银汉皎皎,远处群山黛蓝,在明朗的月光之下看去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不过荆少羽却没有心思在夜间观赏景色,此刻的他极为狼狈,先前勉力施展出天魔宗的天魔影遁,令他感觉全身乏力,无力的躺在止水峰后山的一处山坡上,而旁边则是仍旧昏迷不醒的秦歌。
荆少羽凝望着天际的北斗七星,心情有些烦闷,不断地搓着自己的手臂,想将手臂之上那一个拇指般大小的苗刀印记给擦除。
方才,荆少羽猛然发觉自己手臂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淡淡的苗刀印记,不管他怎么擦也擦不掉,而且他心内隐隐觉得自己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切唯一知晓全过程的只有秦歌。
但是秦歌处于昏迷之中,任他怎么叫也叫不醒,不得已之下只有静静地等了,眼见夜色降临,若是回去晚了,师兄、师姐定会着急来寻找,一时之间他也是心乱如麻。
过了半炷香时间,秦歌终于发出一声轻哼,坐了起来,而后甩着疼痛无比的脑袋,茫然的看了四周一眼,这才发现荆少羽就躺在自己的身旁,连忙问道:“师兄,我们怎么来后山啦,我不是在玉虚殿第三层之中吗?”
荆少羽不答,而是反问道:“师弟,在我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给我讲讲。”
秦歌甩了甩疼痛无比的脑袋,带着诸多的疑惑将自己眼见之事完完整整的告诉了荆少羽。
荆少羽脸色有些苍白,极度惊讶的说道:“师弟,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是不是骗我。”荆少羽听完,心内如翻江倒海一般,眼睛睁的滚圆,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他心知秦歌必定不会撒谎,因为秦歌所说的他隐约有一些印象,只是他不敢去相信罢了。
“师弟,你一定是看错了,这玉虚殿第三层千百年来都未曾开启过,你定然是在做梦,睡一觉吧,睡了就会忘记一切了,你与我只是去了玉虚殿二层,你要切记……切记。”
不得已,荆少羽施展出天魔宗的绝学天魔音,将秦歌脑海之中有关玉虚殿第三层的记忆给强行封印,做完这一些之后,他再也承受不住困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荆少羽是青松与天魔宗上代圣女所生,八十五年前的青松还是一个懵懂憨厚的少年,因缘际会之下拜入青莲宗修习道法,待他修炼至融本境界后,奉师命下山历练,巧遇天魔宗圣女余英琼,后来两人相知相许,结为夫妻,但是余英琼乃天魔宗圣女之事,青松并不知晓。
后来,余英琼被天魔宗之人找到,想劝她回天魔宗,不料她极力反对,进而与天魔宗门人发生争斗,被青松瞧见。
青松得知余英琼的来历,顿时勃然大怒,挥袖离去,从此在玉虚殿闭关不出,十个月之后,青松出关,没曾想却意外的得知余英琼在天魔宗中诞下一子,正是青松与她所生。
那时,天魔宗势弱,被血煞道的血魔打上门来,那血魔亦是个凶残的人物,极善于操控天地间的戾气,伤人于无形。
血魔道行极高,天魔宗无一人能够阻挡,最后余英琼为保天魔宗根基,与天魔宗宗主蚩烈一同将血魔击退,血魔虽败走,但余英琼也身负重伤,再加上她生下荆少羽之时散了本命真元,已然命不久矣。
被余英琼与蚩烈联手击退的血魔又怎甘心灰溜溜的逃回血煞道,趁着天魔宗上下大肆庆祝之时,他偷偷潜入余英琼的产房,释放出一道极为霸道的戾气进入荆少羽体内。
幸而,余英琼拼死抢救,将荆少羽体内那霸道的戾气及时封住,但因余英琼修习的是魔门法术,过于阴柔,不能将这戾气完全的驱逐,仍有一小半留在荆少羽体内。
不久,余英琼病逝,在死前将她一生修行的精元注入荆少羽体内,这才保住了荆少羽性命。天魔宗乃是魔门,修炼的皆是霸道与阴柔的法术,这两类法术最不擅长的便是驱逐戾气,不得已蚩烈唯有派人将荆少羽送到青莲宗,希望青松能够救荆少羽性命。
青松那时刚刚出关,听闻余英琼病逝,死前将这孩子取名为荆少羽,荆姓是青松的俗家姓氏,少羽则是青松初次与余英琼见面之时随意取的名字,由此可见余英琼仍对他有着很深的感情,思及此他心中极为难过,内心也有着深深的自责,但是那时的他将大半罪责都怪在这刚出生不久的荆少羽身上。
不过,荆少羽始终是余英琼与他的骨肉,随后他便将荆少羽封印在洗魔潭中,运用洗魔潭中的道家本源之气将荆少羽身上的戾气炼化,不曾想这戾气极难根除,足足用了七十年时间。
第十二章责罚
翌日,天气晴朗,淡红的日头从东边升起,映照着天边的云霞,横空流舞,止水峰下红光层染,美轮美奂。
止水峰后山的山坡之上,两个少年躺在草皮之上,正在酣睡着,隔得近了,还能听见两人的鼾声,这两人正是秦歌与荆少羽。
昨晚,荆少羽施展天魔音之后,再也抗不住体内的困意,径自在这后山睡了过去,而秦歌被天魔音所摄,脑袋之中昏昏沉沉的,一直游离于半睡半醒之间,在似睡非睡的状况下,他觉得浑身冰凉,胸口像是聚集了一股郁气,极为难受。
阳光熹微,散发着一阵暖意,胸口烦闷的秦歌微眯着眼睛,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默默运起心若止水诀,胸口的闷意这才被压下去了一些。
“师兄,醒醒。”秦歌轻轻的唤了一句仍在酣睡的荆少羽,叫了几声,荆少羽这才擦了擦惺忪的睡眼,极不情愿的坐直了身子。
“哎呀。”荆少羽看了四周一眼,却是在止水峰后山,心中暗道糟糕,昨夜实在是太过劳累,连接着两次强行施展天魔宗的高深道法,以至真元耗尽,极度困乏之下,竟然睡了过去。
荆少羽眼珠子一转,料定这般回去师兄定然会问起,当下心中便想到一个应对之策,而后他将这应对之策告诉给了秦歌。
回到止水峰,院子中并未听得师兄们的声音,平常这个时候,郝仁那铜锣般的嗓音就像是打鸣的公鸡,将赖在床上的众人叫醒,不料今日却未听到他的声音,这令两人颇为好奇。
“趁他们还在熟睡,我们快进去,不要让他们给发现了。”荆少羽蹑手蹑脚的往自己房间走去,不料还未走到房门口,只听得他房中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师弟,大清早的跑哪去啦?”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却是卫阳端坐在房中,脸色凝重的望着两人。
荆少羽干笑道:“师兄,这么早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却跑到我房中来了。”
卫阳沉声说道:“还睡!你们两个快些跟着我去青莲大殿,方才掌门急招各脉弟子前去青莲大殿的广场集合,我本想叫你俩的,没想到你们竟然不在房中,是以我在这里等你们。”
荆少羽脸上微变,小心地说道:“师兄,掌门这么急着召集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啊?”
卫阳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听说昨夜有弟子闯入玉虚殿第二层,惊扰了殿中的青莲宗先辈英灵,不过具体的我也是不知,你们随我一起去大殿便清楚了。”说完,卫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对着荆少羽疑惑的说道:“师弟,这事不会与你有关吧?”
荆少羽连忙摆手道:“这事可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两人一问一答,浑然不见身旁秦歌的异样,此刻秦歌面色发白,只觉胸口如刀绞般难受,有此反应,只因昨日他在翻阅青莲宗先辈神位下的儒家典籍之时被这些青莲宗先辈死后杀气形成的阴风给侵入了体内。
荆少羽道行高深,已达到了凝华境界,是以抵挡那股无意间散发出的阴风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才没有被这股阴风侵入体内,不过要是那些阴风完全散发出来,以他的道行只怕撑不住十个呼吸的时间。
过后,卫阳携着两人往青莲大殿走去,一路之上秦歌都默然无语,只是紧咬牙关,强忍着巨大的痛苦,而且这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剧烈。
直到,一股温和舒坦的气息游走于全身,他才觉得好过了许多,这股温和的气息正是他怀中的那本奇怪的古卷所散发出来的。
瞬间,秦歌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来,浑身都轻松多了。
三人来到青莲大殿广场之时,广场中早已站满了人,却是其他六峰的弟子,足足有上千人。
其他六峰首座不像青松,只收寥寥几个弟子,他们游历天下之时,遇见但凡是资质上乘之人便百般的劝导,势必要将其收归门下,用以壮大自身在青莲宗的势力。
场中上千弟子共聚一堂,也是极为壮观,青莲大殿之中传出一个声音,道:“奉掌门令,召止水峰弟子秦歌入殿。”
瞬间,无数双眼睛向秦歌扫来。
秦歌心中咯噔一下,心知昨日私闯玉虚殿二层之事已被查出,不过他早已做好了受罚的打算。
望了一眼荆少羽,见他正向着自己摇了摇头,秦歌会意,荆少羽定是要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要将他说出来,用力的点了点头,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走进青莲大殿。
甫一进入大殿只觉无边的威压向着自己袭来,只见大殿中站着青莲宗的七大首座,而玄青子微眯着双眼,扫视了大殿中的七大首座一眼,而后微闭着眼睛,神游去了。
见秦歌来到殿中,青松率先喝道:“孽徒,还不跪下。”
事已败露,秦歌反倒轻松了许多,闻言便跪在地上,深深的埋下头颅,低声说道:“弟子擅闯玉虚殿,惊扰了青莲先辈的英灵,已闯下弥天大罪,百死难赎,弟子甘愿受罚。”
青松不怒反笑,道:“好啊,好啊,我亲自颁布令喻,擅自闯入玉虚殿二层者,必以门规处置,没曾想这第一个闯入玉虚殿二层的竟然是我青松的弟子,你这叫我颜面何存,叫我颜面何存。”
言罢,青松沉声说道:“青莲宗门规,凡是违背师命,不尊法度者,废去道行逐出师门。”
秦歌匍匐在地上的身子猛地一震,逐出师门这四字犹如万钧雷霆一般,在他耳边炸响。
“不!”秦歌轻轻的抬起了头,嘴角抽搐了一下,却始终说不出来。
青松脸色越来越难看,片刻他走到秦歌身旁,怒道:“孽徒,你竟敢顶撞,真是好大的胆子。”说完,他扬起右掌,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浩荡而出,秦歌整个人顿时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在殿中的石柱之上,口中喷出一大口乌青色的鲜血。
一众首座脸色一变,皆心有不忍。
雁回峰首座青尘站了出来,悲悯地说道:“青松师弟,你这惩罚也太过严厉了,这无异于断了这孩子的修道之路,还望你三思而行啊。”
秦歌抬起头来,对着青尘咧嘴一笑,道:“师伯,谢谢你,弟子擅自闯入玉虚殿二层,惊扰了先辈的英灵,百死难赎,逐出师门,这已经是师傅对我开恩了。”
青尘摇了摇头,道:“你也知青莲宗门规,为何还明知故犯,擅自闯入玉虚殿二层呢,你真是糊涂啊。”
“弟子,弟子……。”秦歌低声呢喃道:“弟子,弟子是想去玉虚殿寻找我父亲的遗物。”
一众首座皆是不解,而后都一齐望向秦歌,希望他能够将这话解释清楚。
“个中缘由,我已明白了,青松你退下,这事交由我来处理。”玄青子睁开双眼,说道:“这一切都因我而起,秦歌乃是秦望之子,要找的正是玉虚殿二层暗格中的遗物。”
一众首座这才明白过来,秦歌原是大儒秦望之子,虽然道家瞧不起儒家,但是秦望生前已是接近圣人的大儒,修炼出了浩然正气,就算是道家平常修道之人见了他也得持后辈之礼,瞬间一众首座纷纷指责青松鲁莽,怪他惩罚的太重,一时间倒是成了对青松的批判会了。
而青松在七大首座之中辈分最小,被这群师兄出言呵斥,他倒是有些哑口无言了。
玄青子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意,不过他瞬间回复了淡然,说道:“秦歌虽触犯了门规,但是情有可原,他闯入玉虚殿二层惊扰了先辈英灵,我就罚他在玉虚殿二层面壁三个月,你们可有异议?”
一众首座皆摇了摇头,表示都无异议,毕竟这事与他们毫无干系,他们也犯不着卷入其中,听玄青子决定下来,他们反倒是乐得自在。
半个时辰后,偌大的青莲大殿之中只剩下了玄青子与青松两人。
“哎!师弟你这次可是做了回恶人了,秦歌这孩子定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回去你好好开导开导他。”
青松哂道:“打一巴掌给一甜枣,这好人与恶人还都让要我去做,依我看开导他倒是不必了,若是我青松的徒弟连这点挫折都受不了,他又怎能够成长。”
玄青子微笑道:“这话是不假,你这也是为了他好。”而后他再次说道:“师弟,方才我见你击出一掌,将秦歌在玉虚殿二层沾染的阴气给逼了出来,看来你的心若止水诀已经练到了最高境界了。”
止水峰上,卫阳搀扶着受伤的秦歌来到院子之中,止水峰中的一干弟子皆跑了出来,查探秦歌的伤势,经过细细的探查,发觉并无异状,内腑也没有受到创伤,这才放下心来。
这当中,对秦歌最为关心的竟然是荆少羽,见秦歌受了点伤,他连忙跑到自己房中,拿了一瓶疗伤灵药,一股脑儿的塞进秦歌的口中。
结果,秦歌口中被他塞了满满地灵药,险些被噎死。
郝仁心直口快,打趣道:“师弟没被师傅打死,反倒差点被你这宝贝灵药给噎死了。”
众人白了他一眼,口中毫不客气的念叨了他几句,瞬间郝仁便被众人淹没在口水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