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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节

      “好似是有那么一两个掌柜来过这。”赖云烟不太确定地道。
    看她嘴角微翘,就知她又在装神弄鬼,魏瑾泓低头,重提顿住的笔尖。
    “那婢子退下了。”秋虹冬雨见赖云烟无事吩咐她们,老爷又在屋内,就先告退了。
    “去吧。”
    丫环走后,赖云烟坐回了魏瑾泓的身边,看他写信。
    世朝已成婚,新来的信中说是娇妻已怀胎三月,赖云烟拿信看了又看,都没找到一点当祖母的喜悦。
    宣朝现已开始小乱,民心不定,京都也不是很安全了,这个时候司氏有孕,要专心照顾,还有司家是寒士之家出身,司家乡下也来了不少家人投靠,魏家得挪去一些护卫给他们用,这样一来,魏家的就不够用。
    见魏瑾泓给族中大长老的信中写到派谴的人马,赖云烟开了口,“你准备派多少?”
    “两队。”魏瑾泓停了笔,回头看她。
    赖云烟想了一下,“三队吧。”
    魏瑾泓未语,候着她的下话。
    “两队给司家,一队给司氏。”赖云烟笑笑道。
    “无须,世朝身边有人。”
    “他是个看重妻子的,现下司氏有孕,怕到时候有事也是顾不上自己了,多给他点人吧。”赖云烟淡淡道。
    儿子顾及妻小是应该的,而做母亲的,只得替他多想点。
    “世朝身边的那队人马,我让兄长派。”赖云烟对上魏瑾泓的眼,“你看可行?”
    魏瑾泓点了点头。
    “世朝身边的两队人马让他打乱用,”赖云烟又趴在了魏瑾泓的肩头,看他写信,“你跟他说说。”
    “你不写?”魏瑾泓又重提了笔。
    “呆会你写完了我再补两句。”赖云烟并不想与儿子长篇大论。
    “好。”
    魏瑾泓纵笔写完给长老的信放到一旁,赖云烟拿过又细看了一遍,回头再看魏瑾泓写给世朝的信这时已是写满一页了,她笑了笑,拿过一看,魏瑾泓那拳拳爱子之心真是跃然纸上,每处叮嘱都甚是细致。
    自从接了世朝的信,魏瑾泓如赖云烟一样,也是隔一会就会拿信出来看看,只是赖云烟拿出来看是试图找点当祖母的喜悦,而魏大人则是每看一遍,嘴角就要翘得更高一点,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悦的。
    对比之下,赖云烟都觉得自己是冷酷心肠。
    这时她又想,无论是自己儿子也好,还是司笑也好,都是担当得起责任的人,哪怕是在乱世,应也是对好父母,护得住孩子。
    多想想,忧虑褪半,也就有些释然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有他们的过法,她过多的忧虑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要说何话?”就在赖云烟神游还未回来之时,魏瑾泓开了口。
    赖云烟见他已写好五张纸了,眼睛大略扫过内容,与他道,“你替我写罢,就说我盼他们安好。”
    “就这?”魏瑾泓一愣。
    虽说她写张世朝的信越来越短,但也不至……
    “少了?”赖云烟扫着魏瑾泓写的,漫不经心地道,“那多添几句,就说我替我孙儿打的长命锁还锁在箱子里,让他过几年带着我孙儿来拿。”
    魏瑾泓再愣,顿了一会才提笔把话加了上去。
    赖云烟则放下手中信纸,抬头往随身携带的箱笼看去,喃喃自语,“也不知扶达人的手艺如何?”
    要是好,就在此地打一条罢。
    她并不掩饰她的冷淡之意,魏瑾泓也并不多语,只是在魏瑾荣他们进来谈事之前,与她道,“多笑笑。”
    赖云烟脸上笑意因此深了起来,等魏家人进来,说到司氏有孕之事,她真真是眉开眼笑,任谁也猜不出她每拿出那封报喜之信,那眉头一次比一次皱得越深。
    夜间魏瑾泓从祝伯昆那回来,说到了白日买锦帛之事,祝家已有人看出扶达的一些东西是出自宣朝了,祝伯昆想从她这里讨个能跟当地上说得上话的人去用。
    “我舅父的人又未在此开店铺,早走了罢。”赖云烟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此,我明日就去回复伯昆叔。”魏瑾泓点头道,知她不可能就这么把人拿出来。
    祝伯昆要是逼迫,他也好回答,应她对他都如此。
    **
    扶达是方圆千里最易备粮草之地,但这不是宣朝,不是他们一声号令就可以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地方,那当地的麦子买得多一点,都有当地官府的人带着袒胸露乳的高大壮汉前来质问。
    他们有通关的文书,但自进扶达后也没受到礼遇,据罗英豪传来的书信,夷萨国主并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可能在夷萨国他们还得脱一层皮,让他们万事小心些。
    如此一来,赖云烟私下收集粮草之事就是难之又难了,赖任两家拢共就一个能通扶达语的可用之人,能给祝伯昆用就有鬼了,给魏家用都是没门的事。
    在扶达停了三天,祝家也没透露出到底是哪位姨娘当夫人,就是两位姨娘都已闭门谢客了,任何人都不见。
    这日早上赖云烟得了祝家两位姨娘都谢客的信,侧头与正在换衣的男人问,“到底是谁?不会两人都是罢?”
    “过几日就知情了。”魏瑾泓刚出门练了一套剑术回来,擦拭过后鼻尖上还冒着汗,又问她道,“伯昆叔请我们夫妻去他那喝茶,你可要去?”
    “提了几次了罢?”今日来请他们夫妻俩的声音大得住在最里屋的她都听得了。
    “嗯,许多次了。”
    “那就去一趟。”要不,也太不给祝家族长的面子了,旁边还有兵部的人在看着呢。
    她与祝家,还是有着一些交情在的。
    祝伯昆见到赖云烟时,赖氏装束还与在宣京时一样,一裘暗色繁花的长裙拖地,脸有薄脂,头上金凤耸立,一派贵妇之姿。
    越往西来,每见一次这妇人,就像看到了京都。
    手下之人之前有道这位魏夫人也不怕出门被人盯上,但后来也是见识了这位魏夫人的厉害,因这位魏夫人哪怕是西行的途中,那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一出面站于石头之上的那次,那日后的几天内,不知死了多少人。
    与魏瑾泓这位温文尔雅闻名于世的玉公子截然不同,这些时日以来,祝伯昆越发觉得他身边的这位魏夫人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之气,只要那笑意吟吟的脸一沉,戾气尽现。
    “见过祝族长。”
    “魏夫人多礼。”祝伯昆微笑道。
    他话刚一落音,那刚掩上的门突然被人打开,有仆从捂着胸口奔向祝伯昆,“不好了,老爷,扶达人反了。”
    说罢,在地上猛烈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祝伯昆立马朝门外突然全跑来的护卫大吼,“出什么事了?”
    这时有三十多个身型高大威猛的护卫一齐涌了进来,把不大的小篱笆院子挤得满满当当,团团围住了他们三人。
    只有这些人一人半个高的赖云烟惊讶地半张着嘴,在祝伯昆看向她的时候,她微瞪着眼睛抬头看着他惊讶道,“伯昆叔,什么时候扶达人成咱们宣朝的了?”
    若不然,何谈得上反字?
    “啊,这……”祝伯昆看着赖云烟,皮笑肉不笑地说,“怕是那下人失言了。”
    赖云烟扬手碰了碰头上的头钗,垂眼笑笑不语,随即往后退了一个脚步,堪堪隐在了魏瑾泓的身后。
    “伯昆叔这是何意?”他们是来喝茶的,下人都未带一个,现下这么多祝家人围着他们,魏瑾泓不得不就此一问。
    ☆、157
    “哈哈,是喝茶,请。”祝伯昆手一扬,满脸笑意,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魏瑾泓嘴角平了下来,扫了祝家的护卫一眼,祝家护卫这时眼观鼻,鼻观嘴,像是未看到他看他们一般。
    很显然,祝伯昆在连上了几日敬酒之后,今日是不想善罢干休了。
    “魏贤侄,请。”祝伯昆又扬了袖,魏瑾泓把眼神扫到他脸上,神色淡然走进了屋子。
    扶达住处简陋粗鄙,屋中窗户狭小,不过三四个巴掌大的小框,便是大白日也多少阳光进来,屋内阴暗,这时祝伯昆屋中摆上的那些宣京带来的案桌器物在里面也失了华贵,不伦不类得很。
    赖云烟一跟着进去扫了阴暗的屋子一眼,站在门边不动了。
    “贤媳……”祝伯昆无比亲切地叫了赖云烟一声。
    赖云烟翘着的嘴笑意因这声叫法显得更深了一点,此时她垂着的眼未抬,只是头一偏,朝身边的人小声道,“亲身就不进去了。”
    “嗯。”魏瑾泓点了下头。
    “咦?”祝伯昆像是刚刚了会,朝内屋一看,恍然大悟拍掌道,“里面太暗,便把桌子抬到院中来罢。”
    说罢,连拍两掌,屋内便有两个大汉抬了案桌出来。
    两人步伐一致,走路有风,威风凛凛,哪像是护卫,说是战场上来的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不为过。
    这一股风掠过赖云烟身边之时,赖云烟抬了抬眼,眼睛带笑看向了这两人。
    她快年近不惑,但也因活得太久太长形成的惑人之姿也不是谁都能有的,便是魏家魏家荣魏瑾允他们也经不住她这样看,往往只要她眼睛带笑,刻意凝视过去,他们就会想都不想就低头。
    可这两个护卫脚步未停,眼睛未眨,依旧一派威风走了过去。
    因此,赖云烟笑容更是加深,把笑容最终落在了祝伯昆的脸上。
    也不与魏家人相同,祝伯昆对上她的眼,脸上有着与魏瑾泓五六分像的温和笑容,赖云烟没收回眼神,他也微笑着回视着……
    最终,赖云烟败下阵来,先收回了眼睛。
    魏瑾泓这时恰恰好转过了头,温声对她道,“过去坐罢。”
    赖云烟的笑容淡了下来,仅点了下头,不曾福礼道“是”。
    祝伯昆见她不再温婉,脸上笑意深了深,再道,“贤侄,贤媳,请。”
    任家富可敌国,最擅狡兔三窟,看来都不是妄语,这一路来任家不知挖了多少坑,埋了多少粮草,可就是一点都不拿出来,连与人方便都不曾,便是皇帝没下令,他也都想敲打几番了。
    魏家不好说的,由他来说就是。
    “谢伯翁。”魏瑾泓作了揖,姿态言语仍是君子如玉般温润。
    赖氏跟在他身侧,眼睛已全然冷了下来。
    夫妻同心?可不尽然啊。祝伯昆在心里带笑感慨,在他们坐定后,似是不经意与赖云烟道,“听说震严贤侄在扶达开了店铺?”
    赖云烟诧异,“伯昆叔哪得来的话?我兄长可是朝廷官员,哪会做商人之事。”
    “哦,忘了,”祝伯昆再次恍然大悟,“是你舅父家,南方任家。”
    两句话,赖家任家全扯出来了,赖云烟看了看守成圈的祝家护卫,脸色更冷。
    这么大的阵仗,看来不止是祝家对她不满了。
    可能是在宣京的那位也有些强烈不满了,不知下了什么新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