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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将跪在脚边的妇人搀起来,拍拍她的手背,扶着她走到桌前坐下,唤来仆人沏茶。
这名妇人是当地知县的夫人,两家是世交,感情深厚,知县的女儿李小姐与长姐一同长大。沈大人很是喜爱,遂将她认作干闺女。若不是她年纪与沈孟庄相差太多,指不定能结个娃娃亲,两家亲上加亲。
说来也巧,长姐与李小姐皆与当地的富商楚家定了婚约,和长姐成亲的是楚家的大公子,迎娶李小姐的是他们家的二公子。
李小姐从前还打趣长姐说,许是一同长大的缘故,连挑选心上人的眼光都相仿。幸好楚家有两位公子,不然她们若看上同一位,岂不是两难。
世人都说妯娌间的关系最难相处,然而此刻不见得了,世人所言也不全对,她们将会是世上最和睦可亲的妯娌。
两人曾在四下无人时,偷偷幻想过往后她们在楚府相夫教子的日子,长姐负责教孩子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李小姐则带他们爬树钓鱼、骑马射箭。总要有一位温柔的母亲,和一位爱玩的母亲,这样才叫做互补嘛。
老之将至,膝下儿女成群,成家立业不用她们操心了,便撒手不再管府中琐事,安安静静地做一位不讨人嫌的老人。
庭院中驾着秋千,我坐在上面,身后全都交给你。你要好好晃,不许害我。我已经老了,经不起折腾,否则磕了碰了,还是要你伺候上药的。
或者咱俩一起坐在上面,秋千的凳子装大些,让他们两个老头子在身后推。我给你喝前年酿的桃花酒,你塞给我刚做好的小糕点。
就这样荡呀荡,你打趣我自小就花团锦簇众星捧月,是楚公子心地好,才能忍下我的小脾气。我也不甘示弱,将你幼时调皮捣蛋的事都抖出来,比如揪先生胡子、偷隔壁家的小鸡仔,在睡着的大人脸上画花猫……若说心地善良,我丈夫还是比不过你家那位的,他神通广大,竟能将你收服。
然后我们就开怀大笑,身后的老头子们只能宠着我们,已经赖了大半辈子,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原本是这样约定的,你勾着我的手指说,不许赖皮哦!
岁月恍惚,转眼已到了她们出嫁的日子。憧憬的余生将要开始了,喂,你准备好了吗?
知县夫人絮絮叨叨,哭哭啼啼地说起前因后果,衣袖沾湿了一半。
原来,在她们满怀期待嫁为人妇时,意料总是来得如此措手不及。
数日前,李小姐外出采集,其实是瞒着父母偷偷跑去集会玩的,说是求签,她原先是不信的,只是长姐偶尔与她说起那里求姻缘十分灵验。她反正也闲来无事,便带着丫鬟,偷偷跑去求了一支。
竹签掉出来那刻,她无比虔诚地盯着,上上签!
她高兴坏了,抓起竹签就往外跑,想立刻给长姐,告诉她,你不要怕,你的姻缘菩萨说她罩了!
然而在着急往沈府赶时,半路中却刮来一阵大风,人仰马翻。黑雾愈来愈浓,血蝙蝠也越来越多,围着侧翻的马车团团围绕。
李小姐吃力地从马车里爬出来,拨开身前昏迷的仆人,额头撞出了血,沿着下巴滴在衣衫上。
一团黑雾将她包围,大气也不敢出,盯着黑雾里面,隐约能看见两道身影渐渐清晰,呈现在她身前。
“哎哟,长得还真不错。”
长邪抱臂俯视着脚下趴着的李小姐,眼神仿佛在盯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是不错,比隔壁镇上的好多了。”
站在长邪身旁的人,颐指气使,黑衣曳地,遮面的黑雾渐渐消散,露出一张严肃锐利的面孔,正是昨日血洗邻镇的魔物,魔界号令众兵的魔将——暗傀大人。
长邪乜斜他,戏谑道:“你还没玩够?昨的人可都让给你了,今儿这个可是我的。”
暗傀扬起嘴角,垂眼盯着脚下发抖的李小姐,语气仿若威胁,又有几分挑衅,道:“若我非要不可呢?”
长邪着急了,指着暗傀正欲破口大骂,暗傀却突然好性子地说道:“不如换个玩法,今日这位,由她自己选择,我与你不出手,只等着小羊亲自送上门,如何?”
“切,她又不傻,谁会乖乖送上门。”
暗傀仰天而笑,顿了顿,仿佛胸有成竹,道:“她会的。”
而后黑雾散去,两人消失。
李小姐惊魂未定,拼命往回跑。然而等她跑回家,还未歇一口气,便看见父亲坐在堂前,脸色阴沉,神情严肃,母亲坐在他身边,掩面哭泣。
桌上放着一张信纸,信纸旁还放着一个木盒。
李小姐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拿起那张信纸,手指发抖。
镶金的牛皮纸上,赫然印着三个大字,李小姐感觉呼吸都停滞了,而后缓缓打开木盒,木盒开启的瞬间惊得她浑身一抖,连连后退。
母亲见状上前抱住她,哭喊着苦命的女儿,紧紧搂着,唯恐下一刻她便消失了。
那信纸上,写着她的名字。木盒内,是丫鬟的人头。
其用意,不言而喻。
妇人已经哭得嘴唇发紫,双眼布满血丝。拽着长姐的手,浑身都在颤抖。
长姐同样在发抖,脑袋一片空白。此事非同小可,她没有办法,必须要告诉父亲,但是父亲,他能有办法吗?
他们要面对的是一群嗜血成性、力量强大的魔,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