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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花看着沈孟庄,被突然问到这个问题,心里更疑惑了,迟疑地回道:“我喜欢刺绣,我看绣房的二姐姐绣了一副凤凰,特别好看。我还跟她学了几天,不过她笑我绣的是一只野山鸡。”
    沈孟庄忍俊不禁,面上的疲惫和憔悴化成了一抹开怀的笑容,即便笑意里仍有几分倦色。
    “野山鸡也有变成凤凰的一天,好好努力,说不定日后你能成为天下第一绣娘。”
    “真的吗?”
    小花似乎重拾信心,两眼放光地看着沈孟庄。
    “但沈哥哥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沈孟庄顿了顿,犹豫了片刻,最后如兄长般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了,就去做你喜欢的事吧。”
    “沈哥哥为什么不在我身边啊?沈哥哥是不是嫌弃我了,虽然我不像她们聪明能干,但是我真的很喜欢沈哥哥,你不要赶我走好吗?”
    小花以为沈孟庄要她离开雀宫闱,眼里突然泛起泪光,抱着沈孟庄的胳膊不撒手。
    沈孟庄疼惜地摸了摸小花的脑袋,轻声道:“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在我身边,或许……或许我以后要去其他地方生活呢?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见小花沉默,他顿了顿,打定了主意似的,语气坚决。
    “如果以后我不在这里,你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魔界也好,暗境也好,去你喜欢的地方。如果他不让你离开,你就说是我的意思。”
    话甫落,沈孟庄突然心头一滞。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方才的话,此刻回过神仔细琢磨回味,竟有几分说不清的暧昧?
    他为何如此信誓旦旦地向小花保证,他为何如此胸有成竹地认为陆清远听到是他的意思就一定会放人?
    等他回转过心思,竟发觉脑中对陆清远的印象和记忆,却愈来愈复杂,愈来愈刻骨铭心般深邃,仿佛存在了很久很久。
    久到窗外的桃花枯萎成绿叶。
    久到故山的春日凋敝成废墟。
    就在他出神回想落满灰尘的往事时,心脏突然刺痛,好像被千千万万只虫子啃咬蚕食。沈孟庄紧紧捂着胸口,脑中如走马观花一般不停地闪烁着模糊的画面。
    小花赶紧扶他起来,猛然一抬头,便看到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
    耳边骤然响起一个声音,说:“那是您和那小子一起画的。”
    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他看到自己和一个人坐在案桌前,确切说,是他坐在那个人腿上,两个人手指紧握,共执一支笔,在纸上胡乱作画。
    他看到抱着他的人,穿着一身黑袍,头上戴着耀眼的金冠。
    黑衣……金冠……
    他心中错愕,不敢细想。
    耳边吹来一阵风,从遥远的岁月里,从荒芜的废墟中。那风里的声音,如水面上的涟漪,在不断回荡。
    似乎在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又似乎在说:
    “我爱师兄,师兄爱我。”
    脑袋好疼,好乱。
    沈孟庄感觉脑袋如充气的球,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心脏愈跳愈快,似乎在与蚕食的百蚁作对。
    鲜活的律动从掌心里传来。声声心跳,仿佛逐渐汇聚成一句动人的情话。
    仿佛在说:
    “我的心都给了你。”
    一团乱麻在脑子里交织缠绕。
    少年的身影,黑袍金冠的身影,山水画,小厨房。
    此刻如洪水猛兽般在沈孟庄脑中不停地碰撞,他头痛欲裂,耳边鸣叫声愈来愈强烈。
    他几乎又是本能地呢喃了一声:
    “小九……”
    七月五。
    耳边隐约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沈孟庄从睡梦中醒来,烛光在床幔上摇曳,殿内昏暗。挣扎着从床上吃力地爬起来,一场梦又耗尽了他一半的力气。
    愈接近那个日子,他整个人都如同要被抽干了一般。
    “小花。”
    沈孟庄的脑袋晕晕沉沉,从床榻上起来。
    “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小花听到声音从门外进来,肩上还有些湿润。
    “是啊沈哥哥,说下就下了,刚才还是大晴天呢。”
    果真如世人口中常念叨的那句,夏日的天气就如少女的心思,阴晴不定。
    沈孟庄摇摇晃晃地走到软塌边坐下,推开木窗,凉风拂面而来,夹杂着雨丝,格外惬意。
    殿外有一片莲塘,前些日还是映日荷花别样红,如今在雨打风吹下,却是绿肥红瘦。
    沈孟庄望着远处的荷塘出神,雨打残荷,风雨飘摇。枯枝败叶,早该零落成泥碾作尘的。
    忽而想起昔日和小花剥莲子,熬莲子银耳羹,好像还是去年的事了,已经许久没有再做过这些闲事。
    沈孟庄突然笑起来,转头看向门外欲唤来小花。然而转眼又想到,这里只有他喜欢吃莲子,其他人都是陪着他剥莲蓬,每次高高兴兴熬一大锅,最后他吃了一半,倒了一半,简直是浪费。
    如果他不在了,那剥好的莲子又给谁吃呢?还不是更浪费。
    想到这里,方才的欣喜戛然而止,沈孟庄咽下未说出口的话,回过头继续望着窗外的残荷。
    七月六。
    最后一粒药丸入喉。
    沈孟庄感觉到浑身所有的力气都已经消磨殆尽了,熬过今晚,只要熬过今晚就好,他不能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