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姚佳原以为过了培训考核,工作会向她敞开风和日丽的怀抱了。但到了呼叫中心后她才知道,工作对他们这批新人的试炼并没有结束。他们这些已经经过岗前培训考核的新入职员工,仍还不能直接上手接听顾客来电。
他们还得现场学习几天老员工是怎么接电话处理问题的。
按惯例,一个平时考核成绩优秀的老员工负责带两个新人。不知道是走了什么晴天霹雳运,姚佳偏偏和孟星哲分在了一组。带他们的人叫林芊,刚好是他们所在班组的客服组长。
姚佳看到林芊的第一眼还没什么特别想法,只觉得这个比她大了两三岁的姑娘气质格外好,人也白净漂亮。可是第二眼、第三眼……再瞧下去,就越瞧越让姚佳觉得自己想往这个温淡美人身上使劲堆砌赞美之词。
姚佳想以后如果再有谁问她,有没有那种耐看的、越看越美的长相,她一定把林芊的照片推出去。
林芊不只长得好气质好,脾气也很好,带着整批新人里的两个倒数第一,她一点也不气馁,不抛弃不放弃,尽职尽责地对后辈进行指导。
田华生和佟雨墨也和他们在同一个客服班组,不过他们是由另外一个叫郝丽丹的老员工在带。
正式实习第一天,姚佳和孟星哲坐在林芊座位后面,从旁学习她怎样接听电话和解决问题。
听着听着姚佳开始恨自己不是男人,不然她就可以追求林芊了。她脾气真是好透了,任对方怎样暴躁难缠,她都能把对方的坏情绪一点一点压低抹平,最后等对方挂电话时,已然是身心愉悦。
有人是自我情绪管理的大师,但林芊是管理别人情绪的大宗师。姚佳想自己要是有林芊功力的十分之一,那么她在和姚秉坤同志的暴力对抗中就不至于是十战九输。
上午的十五分钟休息时间里,姚佳任思绪天马行空地乱飞。忽然她担心起另一个问题。自己一个女人都忍不住对林芊的魅力着迷,那孟星哲这个男人呢?岂不是更容易动非分之心。
孟星哲脸是长得好,身材也很魔鬼,但和这些比起来,他的逼王性格更魔鬼得突出一些。如果用一句话总结他就应该是,少爷的身子骨小家丁的命。总以为自己能日天日地似的,其实不过就是个基层小客服。
要是让这么个性子的人觊觎林芊,姚佳真替林芊觉得不值。假如真有那样的情况发生,姚佳决定挺身而出先掰弯自己再掰弯林芊,以逃脱孟星哲之魔爪。
好在后来经过她仔细观察,发现孟星哲对林芊是一视同仁的逼王附体,她立刻就放心了。一个男人要是对一个女人动了真心真情,是压根跩不起来的。不过她也有一点好奇,像林芊这样的女人都没办法让孟星哲动念头,那到底得是什么样的人能被他刻在心头上。
第一天的现场学习顺利结束,临下班前,林芊给姚佳和孟星哲安排工位。
“主管刚刚通知我,你们的工位已经准备好了,电脑软件、办公用品等等已经就绪,我带你们过去看看吧。”
孟星哲问了句:“可以自己选位子吗?”
姚佳忍不住在一旁暗中呲牙。瞧,娇毛劲儿又上来了。她从小不说锦衣玉食也差不多了,她都没娇气挑剔成这样。
林芊没什么情绪波动,温和地回答孟星哲的问题:“可以。”
然后她把两个人带到紧挨着的两个工位旁边,一指,说:“这两个位子是你们的。孟星哲你想坐哪个,可以自己选位子了。”
姚佳看着孟星哲挑着眉梢有点错愕的表情,差点憋不住笑。
原来可以选是这种可以,这很可以。
只是——她和孟星哲怎么连工位还紧挨着?她可真是走了连环的晴天霹雳运。
孟星哲皱着眉,拉着离他近的椅子坐下了。姚佳于是选了另外一个稍微靠里的工位。
林芊对他们叮嘱说:“未来你们会在这独立接听顾客来电,但不用紧张,你们开始接听电话的第一个星期我会坐在你们旁边进行监督和指导。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我会对你们的表现进行评估,评估报告会算在你们的绩效考核里,和工资挂钩。”
姚佳服了。这个客服中心好像就没有不和绩效考核挂钩的东西。她现在不只觉得在这里工作累,她连呼吸一口这里的空气都觉得特别累。这的空气主要含量不是氧气,是绩效考核的各项指标。
林芊最后又说了一件事:“对了,公司为单身员工免费提供职工宿舍,你们如果有入住需要,尽快填份申请表给我。”
孟星哲耸耸肩,说:“我放弃,我住不惯得和别人共用设施的屋子。”
姚佳瞥他一眼。真是娇气。
晚上回到家,家里还是空荡荡的只有姚佳一个人。
姚佳坐在餐桌前吃饭吃得孤苦伶仃,筷子敲在碗上,空气里都能响起回音。
这个家太旷了,几百平的面积,只靠她一个人去填充人气和温度,她太累了。还不如换个小一点的逼仄空间,她的气息和温度轻易就能把那个空间填满。
姚佳回到房间,填了份入住单身职工宿舍的申请书。
第二天她把申请书交给林芊。当天下午林芊就告诉姚佳,宿舍申请下来了。林芊给了姚佳宿舍的具体地址和宿舍的门钥匙。
“我们电话客服中心分到的宿舍,其实是公司出钱租的同一个楼层对门的两套四居室,每套能住四个人。另外一套已经住了人,目前还有一个空房间,你们这套四个房间还都空着,你早点搬过去的话,还可以挑个好房间。”
姚佳二话不说,当天傍晚回到家就收拾了两箱行李,准备搬家。
说来也巧,平时见一面得靠撞大运的父母双亲,居然在她拖着两个行李箱准备出门时被她给撞见了。
那一刻姚佳的想法混乱又复杂,她既希望父母别阻止她搬家,给她受尽挤压的生活空间里留下那么一点点可供选择的小小自由。
另一方面她好像又希望父母能够阻止她一下。这样起码说明,她在这个家里,还有那么点不可消失的重要性。
她站在家门口,和姚秉坤互瞪,等着看父母会给她哪种可能性。
姚秉坤瞪着眼睛皱眉:“要搬去职工宿舍?”
姚佳点头。
“搬家为什么不提前和父母打招呼?”姚秉坤声色严厉,“一点规矩都没有,有没有点体统!”
甘羽推他:“好了好了,别训了。”她转头对姚佳说,“你也是,确实没体统,想搬出去住也要提前跟我和你爸说一声征得同意啊!”
姚佳在心里说,那也得我能看见你们吧。
另一边姚秉坤要继续教训姚佳,被甘羽推着回房间,“走了走了,该给小慧打电话了。”
姚佳转头看看父母的背影。
他们俩居然给了她一个居中的回应。没说可以走,也没说不许走。
但他们心里更计较的,始终是房间里那通越洋电话。托越洋电话的福,还叫她今晚有幸见到了爹和妈。
姚佳笑起来,笑容里是只有自己品味的自嘲和讥讽。
她拖着两个行李箱,转身大步走出家门。
※※※※※※
姚佳选了一间带独立卫生间的主卧。
房子看起来是新房,没有被人住过的痕迹,很干净。虽然和自己家比是小得跟小鸟窝似的,但好歹说话吃饭都不再有孤独的回声。
姚佳给自己泡了碗从小区超市里买的方便面。正吃着,大门口当啷一声响。姚佳立刻跑去看。
一看之下,她不由有点意外,从门口闪进来的居然是壮汉芭比田华生。
田华生见到她也欢呼一声,两个人于是像久别了十年八年又重逢似的,互相奔向对方,手拉手地转圈,嘴里还互相讲着没营养的话:“你也搬进来了?太好了!有人作伴了!”
转了两圈,姚佳像被电着了似的松了手。她怎么一遇到田华生就变得傻兮兮……
田华生在稍微小一点的阳面主卧和稍微大一点朝西向次卧之间,选择了后者。姚佳在睡觉前分享了一袋方便面给田华生,田华生感动得痛哭流涕地说:“要是还能有根火腿肠就更好了!”
姚佳:“……”
第二天上班,孟星哲迟到了。林芊记完他的迟到记录,顺便问姚佳,搬进宿舍去住了吗,住得怎么样。
姚佳想说,除了床有点硬,被面有点粗糙,枕头有点不舒服,衣柜还有点木头味,马桶盖不是电动加热的,热水也得现用现烧,隔音不好楼上邻居有点吵……,其他的,非常好。
但她出口的时候把前半段都省略了,直接声情并茂地说:“非常好。”
一旁孟星哲略转头瞥她一眼。
等林芊走开后,姚佳问孟星哲:“您刚刚给的那瞥眼神,里面是蕴含着什么高深莫测的阅读理解呢?”
孟星哲又瞥她一眼,过分英俊的面孔上浮现起过分嫌弃的神情:“一个合住房而已,能好到哪去。想想你也挺可怜的,应该是没住过太好的房子吧,分到个独立房间就有这么强的幸福感了。”
姚佳在心里疯狂放牧着羊驼。
她居然被一个娇毛装逼的草民嫌弃了!她要是说出自己是老板千金的身份,还不吓死他!!还能由着他在那瞎狂?
姚佳冷笑:“行,有本事您就一辈子别有机会住这样的房间!”
孟星哲微扬着下巴,冲姚佳也笑了笑,笑得极其欠揍:“你放心,我就是从这栋大厦上跳下去,我也不会去住合住的宿舍。”
姚佳听着这话,莫名想起一位叫王境泽的小同志。
接下来两天,孟星哲接连迟到。林芊问他迟到原因,他说公司在城南可他住城北,路远不说一路还特别堵。林芊建议他别开车别打车,直接坐地铁就不会堵车了。
孟星哲直白地说:“地铁人太挤,我受不了。”他把不能吃苦的本色毫不吝啬地呈现给他的客服班长看。
林芊在连续记下三个迟到记录后,对孟星哲笑容温婉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在实习期,如果再这么没完没了的迟到下去,接下来什么考核都不用参加了,你得直接回家了。”顿了顿,补充,“放心,没有什么转圜余地,规矩是公司一把手姚总亲自让人力部定的。”
孟星哲愕了愕,慢慢消化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起身出去打了会儿电话。
再回来时,他转头问姚佳:“职工宿舍住起来,真的,非常好?”
姚佳一怔,脱口就说了孟星哲的真香语录:“‘你放心,我就是从这栋大厦上跳下去,我也不会去住合住的宿舍’?”
孟星哲俊美无俦的脸渐渐变成了俊美无俦的大黑泥潭。
第9章 开个条件吧
孟星哲听到林芊说,再继续迟到会被开除。他飞快权衡了一下,总算调拨出几分危机感。一路做老板,身为员工的这种危机感他要像小处男学谈恋爱似的一样样学着感受。
他起身出去,走到楼梯间里给贝洛南打电话。
“把我前两天转给你的那笔钱,你再给我转回来点儿。”他开门见山对贝洛南说诉求,“我手头一点钱都没有了,我家离坤羽电器太远,我得在这边租个大房子住。”
贝洛南一张嘴就堵死了他:“大哥你清醒点,那笔钱已经投到子公司开始投研新产品了好吗!还有我们在建的开源论坛,它每天都在吸钱!我告诉你就这笔钱还不够呢,最多也就挺俩月,俩月之后我看咱俩都得挂牌卖房子。”
孟星哲抬手搓额头,一副头疼样子。
“芯片这么吃钱的吗?”
“也就比你吃钱的能力稍微弱一点点吧。”
孟星哲让贝洛南滚。
贝洛南让孟星哲收一收娇毛的毛病,收一收无论如何都要讲究生活品质的逼王做派。
“我老实告诉你,现在一分钱都挤不出来给你租大房子用。你要实在受不了就去找你爸妈要。”
孟星哲喷他:“滚!当我还没断奶吗?”顿了顿又说,“再说我爸妈的钱怎么安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从他们那抠出来一分钱吗?少故意气人!”
孟星哲的父母早年做生意,是有钱得很扎实的有钱人。后来因为受了某件事的刺激,变得佛了起来,夫妻俩把企业经营权交了出去,把家里的大别墅卖掉,搬进了高端养老院去住,说是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因为普通人的生活安全又快乐。
他们把财产分成了三份,一份给了孟星哲让他创业。孟星哲用它和贝洛南合开了醒北科技。
一份做成了家族信托,孟星哲的父母每个月从家族信托的收益里领钱花。他们和孟星哲说好了,等他们百年之后,家族信托的所有权和处置权都会移交给孟星哲,那时候随他想怎么处理。但他们还活着时,不会再多给孟星哲一分钱,因为他们觉得有时候钱太多是个祸害事,他们不能给孟星哲添祸害。
还有一份财产,处理得就更潇洒了,孟星哲的父母直接把它捐出去做了慈善,说是为了信守当年的一个承诺。孟星哲并不十分赞同父母的这个做法,毕竟现在的慈善事业,外表看着温暖人心,可是扒开看难保不烂到根里。但父母说:我们的钱,怎么处置我们说了算。你自己挣到的钱你自己随便花,咱们互不干涉。
孟星哲叹口气,说:“那你少给我拨点钱回来,我委屈点,租套小点的房子将就一下吧。”
贝洛南立刻喷他:“你委屈个屁!没钱给你,一分都没。”顿了顿,他咆哮,“不是,孟大少爷我说你就去住三个月的职工宿舍能死啊?提前适应一下群住集体生活不好吗,以后没准咱俩还得并排在公司铺报纸睡地呢!”喘口气,他掷地有声,“反正我这没钱,实在想要钱你就去卖你的处男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