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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璟发现自己在应当与这人好好说话时,直接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
    二人一前一后,在村口找了两匹马,朝着村子另一头而去。
    等找到村里人,带着众人又重新回到村内,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天色完全亮了起来,朝阳挂在天边,明亮而又温柔,给这个遭受大难的小小村落带去了那么一丁点的温暖。
    几乎是全村的人都汇聚在村口,这些人世代居住于此,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凶险又残忍的事情,虽然自己侥幸死里逃生,但平日里朝夕相处的同村一家竟然遭受如此劫难,实在是让这些简单朴实的村民无法接受。此刻便都聚了来,看看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也一起商议一下这一家人的后事。
    严璟站在人群边缘,周围的低低交谈声,啜泣声,甚至还有嚎啕大哭的声音都传入他耳内,让他只觉得心口好像也跟着疼了起来,他抬手按了按仍旧闷的厉害的胸口,向后退了几步,离开了人群。
    随行的侍卫立刻发现了他的动作,也跟了上来:“殿下,您这是……”
    严璟轻轻摇头:“我去透透气,你们留在这里,能帮上什么就帮什么。”话落,他抬眼发现崔嵬正坐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下,怔怔地看着天边的朝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严璟的角度看过去,发现那双总是十分明亮的双眼此刻似乎有些暗淡,当然,也可能是阳光有些晃眼。
    少年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了血污的中衣,因为衣服有些残破,露出了分外明显的锁骨,崔嵬也浑然不觉,就那么靠在那里,一动不动。少年人身形还没有完全长开,尽管平日里这人看起来气势十足,但此刻这么看过去,也不过是小小的一只。
    严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外袍,方才他们与村里的人汇合,严璟的侍卫见他衣着狼狈,便先找了衣袍让他换上,而崔嵬所有的手下大概都忙着去深山里“焚尸灭迹”了,根本无暇顾及他,崔嵬自己好像也根本不在意,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么的可怖。
    严璟沉默了一会,朝着侍卫道:“再去给我找一件干爽的外袍来。”
    侍卫怔愣,但扫量着他的表情还是没敢多问,领命退下。
    崔嵬在树下发了有一阵的呆,以他的耳力,从他所在的位置还是能清楚的听见那些村民的哭嚎声。他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他见不得旁人在自己面前伤心难过,也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如何说上一些可以宽慰人心的话。
    更何况有些伤痛是你不管说些什么都无法宽慰的。
    崔嵬十几岁时便去了西北,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见过不知多少更恶劣更残忍的事情,也见过不知多少原本鲜活的生命倒在自己面前,早已习以为常,最起码外表看起来波澜不惊。但其实,还是有很多事情是他难以接受的。
    他们是将士,保家卫国是他们的使命,他们斩杀敌人毫不手软,也可能终有一日会死在敌人刀下,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也是他自幼习武的原因。可是那些村民,他们想要的只是像以前那样平静祥和的日子,他们弱小却善良,又为何被卷入这样的事情里?
    崔嵬早就知道,哪怕自己再英勇,依旧不能保护这天下的每一个人,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不知有多少人也经历过甚至正在经历这样的事情。可是当这些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难以自制地会生起几分久违的无力感,憎恶自己的无能。
    日头比方才升得更高了些,晃得崔嵬有些睁不开眼,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想遮一下阳光。正当此时,他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刚扭过头去,就被一件衣服砸到了脸上,崔嵬将那外袍掀开,就看见了严璟那张哪怕经历了一宿的折腾已经狼狈不堪却难掩冷艳的脸。
    严璟察觉到他的目光,一时之间居然觉得有些尴尬。他不自然地舔了舔唇,轻轻抬了抬下颌,示意崔嵬低头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崔嵬顺着他的指引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此刻究竟有多狼狈,自己身上那些血污落到别人眼里又会如何惊恐,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低声道:“殿下见谅,久在军中,多少有些……嗯,不拘小节。”
    他说着话,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外袍,虽然看起来是一件很简单的墨绿色外袍,但仔细瞧着会发现上面绣着深色的暗纹,不管是布料的质地,还是工艺都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加上这外袍的尺码……崔嵬下意识抬起头朝着严璟看了一眼,而对方已经错开了视线。
    崔嵬拿着这外袍有些犹豫,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中衣,又抬起头朝着四处张望了一下,最后将那外袍抱在怀里,朝着严璟道:“前面有一条河,我先去洗洗。”
    严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那条河,轻轻点了点头:“嗯。”
    晨间的河水还是有些凉的,严璟蹲在河边伸手去撩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回过头却发现崔嵬已经褪去了鞋袜,将裤脚高高挽起,就像没有感觉一样走进了河水里。河水刚好没到他的小腿,让严璟的目光也忍不住落到了那里。
    少年人的身形到底还是有些清瘦,两条小腿白皙又瘦削,让人很难想象这样的身子如何迸发出那样巨大的力量,可以将一个强壮的北凉人从马上飞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