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涧中意_分节阅读_150

      眼下窗外春光大盛,正是金芒熠熠。奚绰静静地看了片刻,却终而沉思未动。
    直到远处传来一阵鹿铃声,细碎的碰响由远及近,她才回过神来,彻底松开了手中紧握着的那一抹流苏末梢。
    待到略做一番整顿推开窗后,奚绰便毫不例外见到自己年纪最小的那个徒弟,正扒在窗外捧着个盖着盖的茶杯,抿着唇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栩儿起来多久了?”奚绰隔着窗朝她招招手,含笑间伸手接过茶盏,问道:“是从哪儿过来的?用过早膳了没?累不累?”
    奚绰轻声问着,边弯腰轻轻摸了摸小徒弟头颈,又从怀里摸出巾帕来,将她额发下的细汗擦拭干净。
    奚绰看着小徒弟仰面看向自己时的笑意,只觉得她白□□粉又烂漫天真,实在讨人喜欢。
    如此想着,奚绰便伸手又抚了抚小徒弟柔软的脸颊,两人相对,皆是浅笑盈盈。
    待到裴真意见奚绰将茶都喝下去了,才双手接过杯子,笑眯眯开口回道:“徒儿约莫卯时后起来,是从溪边来的,还未用过早膳。大师姐眼下应当已经准备好了,方才便叫我来给师父送茶呢。”
    眼下裴真意不过是八九岁的年纪,正是年幼又烂漫,奚绰听她言语声调轻柔,却到底又思路十分清晰,不由得对她又更加喜欢,干脆伸出手朝她招了招,轻唤道:“栩儿,进来。”
    于是窗外融融天光下,小徒弟就朝她抿唇笑了笑,一双眼睛像是天上一泓粼粼月泉般,弯成了朦胧一线。
    一笑过后,裴真意依她所言绕过窗格,走到了奚绰身边。
    “前些日子我出去游方,两个师姐都教了你些什么?”
    奚绰坐在瓷凳上,柔声同裴真意谈天。
    边说着,奚绰便牵起了裴真意右手,细细地揉了揉她五指指腹,另一只手则缓缓拂开她额发,露出了裴真意尚显稚嫩的眉眼与白皙前额。
    裴真意站在奚绰身前抬眸同她对视,一时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而后认真地回道:“这些日子大师姐教我鉴画、二师姐带我制墨,我自己看了很多书、作了很多画,还摹了藏画阁里半面墙上师父同师祖的图呢。”
    裴真意极力想要让师父知道自己又多努力,一时边答边笑吟吟地放软了手任奚绰捏,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将手心里的薄薄细茧朝奚绰指尖上蹭,小声却坚定地说着:“师父,栩儿很努力的。”
    倒是天真又直白得很。奚绰闻言不由得抿唇失笑,转而将小徒弟抱上了膝头,轻声说:“嗯,我们小栩儿最努力了。若是长大,定是个名扬四海的大家。”
    裴真意闻言,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了憧憬的神色,答道:“像师父和师祖那样么?”
    “像我们一样,比我们更好。”奚绰的声音很轻,她捏了捏裴真意脸颊,视线下移后禁不住无声地笑了笑,而后才复又开口道:
    “——只唯独一点,栩儿,你这袖子当真该好好洗一洗。”
    说着,她垂暮拈起裴真意的袖摆,那袖摆因为裴真意作画时常常被扎紧束起,到如今便已经无可挽回地变得皱皱巴巴。
    奚绰将捏着那袖口抬高后,布料上沾染的各色墨渍便暴露在了两人眼前,虽然颜色调得都不错、并不至于是肮脏难看,但也总显得并不那么妥当。
    裴真意被师父这样一捉,登时便有些害羞地伸手将袖摆盖住,红着脸坐在她师父膝头回头道:“这个是昨天刚染上的,昨夜里待得太迟,便忘了……”
    裴真意说着,边悄悄侧眸瞄了一眼奚绰的袖摆,只见那里分明是一片雪白,干干净净。
    在裴真意印象里,师父是丹青大家,对画道的痴迷不亚于她所见过的任何人,以至于她总能看见师父在饭桌上撂下筷子回房去握笔,又或是同她们几个师姐妹说着说着话便提笔没了声。
    如此,师父其实和笔墨打交道的时间并不会比自己少,那么究竟为什么师父的袖摆干净体面,我却像是一只小花猫?
    念及此,裴真意不由得抻平了袖摆盯着看,一张白净小脸都皱了起来,蹙眉思索着——究竟如何才能不让墨色沾上衣服?
    奚绰见她撅着嘴的模样实在可爱,心下也知道她是在思索什么,一时不由得含笑伸手摸了摸她眉心,出言安慰道:“我看容儿和我都不是这样,从前便素来只有漪儿最不拘小节,如今她带着你多,我看这点上,你定是从了她没从我。”
    奚绰素来爱开蔺吹弦的玩笑,此时蔺吹弦不在,她便更加准备数一数往日里蔺吹弦做过的旧事,来逗这小徒弟开心。
    裴真意闻言也抬起头,半信半疑地看向她师父。
    哪想到奚绰正笑着,头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回应:
    “师父何出此言,昨日里我洗师父那件衣服时,看见上头沾的墨,可绝不比栩儿现在沾得要少,洗也洗不干净呢。”
    蔺吹弦边扬声说着,边带笑快步走进了房中,语罢才朝奚绰行上一礼,请安道:“徒儿见过师父。师父昨夜可安?”
    奚绰背后说话被她抓了现行又被拆了台,一时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朝蔺吹弦摆摆手:“罢了罢了,是我的错。”
    裴真意难免有些懵懂,一时回头看看师父,又抬眸看看眼前二师姐,到底却也觉得有趣,到了末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栩儿莫笑,用过早饭回去,赶紧把衣服洗了吧。”蔺吹弦含笑朝她摇了摇头,牵起她的手后微微弯腰道:“你看看师父的袖子,看看大师姐再看看我,谁不是脏了立刻就换的?就你一个留着过了夜,羞不羞呀?”
    裴真意素来听蔺吹弦的话,闻言不禁又立刻红了脸,小声喃喃道:“羞。”
    她这模样稚嫩而直率,实在是颇为天真可爱,奚绰见状不由在边上笑:“好啦,实在也无需太过在意。昨天忘了,今天能想起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