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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暗翼追月(5)

      15.4.5
    如家商务酒店
    05:50
    呜!…哇!…呜!…哇!…呜…
    一辆120急救车高声鸣叫着在酒店的门前戛然止住,车上跳下两名身穿白大褂的急救医生,他们熟练地从后门拉出一副担架,然后急匆匆的奔进酒店大门。
    在酒店斜对面的街角处,黑色的路虎正静静的伏在暗处伺机而动。顶棚上细细的车载天线在晨风中微微晃动,好似猛兽须尖髯扎的耳毫一样细微又敏感,从它粗大的排气口滴下的冷凝水浸湿了地面,仿佛是猛虎压低了粗重的呼吸时从虎口边上淌下来的涎水,四只厚重的轮胎稳稳的抓牢路面,就像是收敛起来的利爪随时准备扑向猎物一般。
    舒展石雕般的一动不动,他坐在车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纷乱复杂的局面困扰着他,令他一时难以做出决定。因为有“老帅”在电话中的命令,因而禁锢了他的行动;因为有叶满家门后刀锋擦颈的暗算,故而惑乱了他的笃定。舒展陷入了孤独无助和进退两难的处境之中,他前所未有的停滞不前,一筹莫展。
    而今,陪伴着他的就只有跟踪器上仍旧闪烁不停的红灯,但他相信,只要信号还在,荆轩就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就这么坐着,像是在悉心等待着什么,或许,在等一道惊雷出现,才能助他走出困境;亦或,只要一阵轻风,就能把他唤醒。这一切,都有待于一个时机的出现,而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了。
    120的急救效率在舒展的面前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转眼的功夫抬着病人的两名急救医生已经出现在了酒店的门口了,一名身着黑衣的病人家属紧跟在后,司机迅速地打开了后车门,四人一道小心的将担架推入车中,其中一名医生和黑衣人随即也登上了急救车,司机和另外一名医生则返身进了驾驶室,120轻甩车尾退后大约半个车身的距离,然后一头冲出了酒店的庭院。
    呜!…哇!…呜…
    闪着顶灯的急救车响亮着笛声沿着清晨的街道疾驰而去,舒展依然纹丝不动的坐在驾驶室内,他的目光扫过仪表盘上的跟踪器,红色信标的强度分毫未动的停留在了原处。此刻,在他的内心里正进行着一场如何取舍的心理互搏。
    急救车一清早就出现在酒店门前,这可不太正常啊!出门在外的人多为年轻体健者,小病小灾的何至于叫救护车吗?如果是上了年纪的观光者突发急病,那陪护的家属又显得太过少了些吧!或许,这是劫持者想要将荆轩偷偷运走?舒展的内心里急如电火般的斗争着,是跟着急救车走?还是继续在酒店门前守候呢?
    舒展惯于在正常环境中发现异常现象,同时也擅长在异常现象中找出正常的原因。现在,他的判断就是基于以上两点做出的。只是,他还不能确定的是,眼下的荆轩究竟是走了?还是留下了呢?
    这好比在猎人追踪猎物的路上突然出现了两股岔路,一条路上留有野兽的粪便,而另一条路上则出现了野兽的足迹,那么,该何去何从呢?
    成败往往系于一线之间,这在舒展的职业生涯中并不少见,难得的是他几乎每次的抉择都是百分百正确,这使他觉得庆幸,但也常使他心存惶恐。是啊!谁知道错误会不会就在下一次出现呢?
    急救车载着急诊病人已经渐行渐远,跟踪器上的信标强度依旧坚挺的定在原位。究竟,是对手使了个金蝉脱壳的花招呢?还是想要用调虎离山的诡计呢?
    无奈分身乏术,但又必须做出取舍!这一切的分析和决定都必须在瞬间之内完成。舒展想,急救车在清晨时分出现在酒店当属异常现象,正常的原因之一应是劫持者发现了荆轩身上的跟踪装置,所以,才要金蝉脱壳,人走信留!
    舒展心下拿定了主意,但他还想有个旁人佐证。于是,他伸出右手,收拢四指握住拇指,虎口处魔术般的现出一枚一元的硬币来。国徽的一面永远是他的不二选择,这就是他每次做出决定后的心理验证!
    啪!硬币被轻轻的抛起,银色的钢板儿在空中随意的翻滚着,它划出一道螺旋状的曲线然后婉转的落下,舒展反转手背稳稳的接住,同时左掌轻轻压上,心里默念了一声:国徽!
    缓缓移开扣在上面的手掌,慢慢的露出了硬币的一角,舒展的心里微微一松,长出了一口气。心手相通,不再犹豫!
    天色虽已微明,但路虎的远光灯点亮时,依然暴射出了两道长长的光柱来,耳畔只闻见强劲的引擎低吼了一声,便见陆虎的身后扬起了一道烟尘,还不等那片烟尘散去,车身乌亮的路虎就像一阵劲风刮过,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坐在拥挤的后车箱里,藤田脸上挂着歉疚的表情。但他诚恳的解释最终还是打动了对面的医生。医生满带埋怨的看了藤田一眼,然后转向司机说道:
    “靠边,停车吧!我们还是要尊重病人家属的意见。”
    急救车在十字路口的街道边上稳稳的停了下来,笛声消失只剩下顶灯闪烁。
    藤田亲昵的拍了拍荆轩的脸庞,柔和的说道:
    “昨晚不该让你喝太多,现在没事了,我们去兜兜风吧!然后,再回酒店。”
    渐渐从药物控制下清醒过来的荆轩似乎并没有明白藤田的意思,他迷茫的点了点头,然后努力撑着担架试图坐起身来。藤田见状连忙托住荆轩的背部帮助他从担架上面坐直了身体。
    街上三三两两的路人行色匆匆,都是早班一族的人们,偶尔也会有计程车从他们身边驶过,短暂的鸣响几声喇叭招徕着客人。
    一个拉着三轮车的小摊贩来到十字路口的边道上,他紧挨着停靠在路边的急救车麻利的支起小棚车,这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用厌恶的眼光看了一眼正从后车门处跳下来的藤田,心里边骂道:
    “不长眼的家伙,停车也不找准地方,这路口是我的地盘,还不赶紧滚蛋,别影响我做生意!”
    小贩移开铁铖用小铲往火上加了一块新的蜂窝煤,炉灶里立时冒起一股青烟来,很快煤炭燃烧的气味便弥漫在了街头。其实,他的营业时间很短暂,城管每天都会在八点之前出来巡查,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招揽生意。
    藤田将荆轩的臂膀搭在了自己的肩头,面带微笑向着急救车挥手告别,他为自己的荒唐理由竟然能说服了医生而感到庆幸,要知道这在日本是不可能实现的事,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好笑。
    “我和我兄弟俩人打了一个赌,看谁不付分文就能在酒店里住上一宿,其中赢的那个人有权享受一整天的消费。我们兄弟俩有一座小煤窑,那是我们自己承包的矿,我们有的是钱!我们这么做,只是个玩笑,你知道,生活真的太枯燥了,如果自己还不找点乐子的话,呵呵…您瞧,如果我们现在开溜的话,可以分文不付。当然,我们不会赖掉酒店的费用的!钱不是问题,问题是看谁…更聪明!嘿!过会儿,游戏结束了,我们就回酒店结账。”
    对医生说完了那些谎话之后,藤田炫耀的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
    “昨晚,我们就佯装酒醉住进了那家倒霉的酒店,当然未付押金。接下来的整个晚上都在考虑如何能不付分文的离开,你知道我做事向来认真,虽然是个游戏,可我还是绞尽了脑汁,终于,想到了急救中心,您瞧!一个电话,我办到了。哦!放心,出诊费我会付的。”
    “看来是你赢了?”
    急诊医生鄙夷的问道。
    “不,是他赢了。”
    藤田指着两眼无神的荆轩答道。
    医生满脸狐疑,藤田苦笑了一下涩涩的说道:
    “出来的匆忙,我的钱包忘在酒店房间了,而他却没落下任何东西。嘿嘿…给您,这是出诊费,您拿好,不必找零了。”
    看着急救车气急败坏的扬长而去,藤田堆满笑容的脸逐渐凝固下来,他感觉到了一股寒冷的目光正从荆轩的眼中直射过来,没有伤的刺痛同样令他不寒而栗,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病人正从混沌之中清醒过来,现在要抓紧时间赶到竹林园7栋301号去,栗原正等在那里。
    他挥手拦下了一辆天蓝色的计程车,然后,他艰难的把身材高大的荆轩搀进后车厢,自己也跟着挤了进去,车厢内立时被夹杂着酒酸味道和来苏水的那刺鼻气息所充斥。
    三十左右岁的女性司机厌恶的打开车窗,嘴里唠叨着:
    “大清早的这是从哪来呀,浑身臭烘烘的,看,弄脏了我的车子!”
    藤田暗压怒火,身负重任的他不想惹事生非,于是,他和颜悦色的说道:
    “对不起,刚从医院出来,我兄弟他喝多了…”
    不等藤田把话说完,女司机立即鄙夷的说道:
    “外地人吧,我就说嘛,离开家就不老实,脏了吧唧的先找个地方洗洗吧!”
    女司机说完话便探出身子对着便道上的小贩嚷道:
    “劳驾师傅!烧饼里脊,来一套。”
    藤田极力松弛自己绷紧的神经,他搜肠刮肚的把新学来的方言尽可能的用诙谐的语气讲出来,但还是出了错。
    “快走吧,大小姐,我们不是水里猫儿,行行好吧!我兄弟不好受呀!”
    “哈哈…!”
    女司机被逗得大笑起来:
    “什么大小姐,还相公呢!你打阿富汗来的吧?咯咯…!”
    女司机笑个不停,她嘲弄的说道:
    “我们这儿称呼大姐、你这水猫儿!还水里猫儿呢!”
    女司机强忍住笑发动了汽车,这时,车窗外一辆黑色路虎呼啸着飞驰而过,沿着急救车离去的方向紧追不舍。
    “好了,两位大哥要去哪?”
    女司机收住笑声回过头来对着面色尴尬的藤田问道。
    “竹林园7栋301号,大姐,请快一些!”
    “你学的还挺快嘛!”
    女司机接过小贩从车窗递进来的早点,随手付了钱,然后回过头来对藤田说道:
    “我也会两句阿富汗的方言,辣的不辣的!怎样?象不?咯咯…”
    计程车一溜烟的开走了,一路带走了女司机的笑声。
    望着远去的计程车,卖早点的小贩赌气的把钱丢到钱箱里,嘴上嘟囔着:
    “现在连拉胶皮的都用女的了,男的还能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