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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初试花旦(2)

      28.4.2
    中国 北方t市 幽静街道
    07:35
    初春,北方依然很冷,到处都是冬季残留的影子。灰色像粘屁股的访客,赖在城市的街道上不走,两侧的树木虽然已经吐出了新芽,但是距离绿荫漫道却要再等上一阵子。天空也不清爽,远近都是雾蒙蒙的,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匆走过,身上仍旧裹着过冬时的衣裳,臃臃肿肿的透示着厚重的时光。
    坐久了的两腿开始变得麻木,反应也随之迟钝起来,即便是有密闭的厢壁遮挡着,可熄了火的汽车里却是挡风不挡凉,再这么呆下去怕是会惹病上身的。于是,稍稍的活动了一下腿脚,还等不及血流抵达肢体的末梢,冷空气便开始了袭扰。凉风儿像是一群刚刚苏醒过来的小虫儿,拼命的从皮肤和衣服的接缝处往里钻,很快便包围了脚踝,接着,它们又一路奔向了膝盖,带夹层的风衣下摆形同虚设,抵挡不住这小股奇兵的突击,整个下盘已然濒于沦陷了。
    申尘并不理会自己又麻又寒的腿脚,而是抬起手来看了眼腕表,心里暗忖道:哦,到了这般时候,也该起床啦!他不会这么贪恋美色吧!想罢,他用食指在侧面车窗上轻轻的擦了擦,很快,手套上面柔软的羔羊皮就在蒙着哈气的玻璃上擦出了一小块透明的视窗来。申尘回手取下头上的那顶咖啡色小礼帽,微微欠起身凑到了车窗前,他把额头贴近了风挡,使劲的朝着街对面的公寓楼上望了望。
    他瞄向的那套公寓阳台上空空的,没见着按约定时间出现在那的人影,再看看公寓的窗户也是紧闭着,就像大多户人家所做的一样,不情愿在这个初春的早上把浑浊又干冷的空气放进屋来,那会让恒温恒湿下呆久了的人们感觉不爽,甚至会着凉感冒的,所以,他们宁愿让自己家的门户紧闭,也不在乎重复吐纳着中央空调里来回周转过的空气。
    哦,舒展这家伙不会这么逊吧!那女人不过是个稍微像点样的花瓶而已,怎么,摆平她还要打这么多个回合吗?哼!真比不上老夫年轻的时候啊!疲乏和困倦令申尘生出了些许的抱怨,不错,已经是七旬的老人了,从凌晨两点开始就蹲守在这儿,换了年轻人怕也吃不消啊!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只能亲自上阵,而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自从和老友吕博为通过那次电话之后,仅仅局限在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计划便开始付诸实施了。此前,专门为这个行动而做的一切准备都是由申尘亲手操办的,并且从选人、测试到开局的一切准备都是隐藏在错综复杂的乱象之中进行的,因此没人知道有这样一个计划存在,更没有其他人参予进来,当然舒展除外,他是这个行动中的唯一成员。
    这是个代号为“潜水艇”的长伏方案,它在申尘的脑海里已经酝酿了很长时间,如果不是因为时局变化的过于迅猛,这个计划或许还会在申尘的手中捂得更久一些,直到它变得更加成熟的时候才会出手。然而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吕博为发出的预警信号已经给这个计划的雪藏期限画上了句号,“潜水艇”应该出航了。
    申尘近距离观察舒展的时间其实很短,此前,他对这个人的认知有一多半是通过“大师”了解到的,然而百闻不如一见,只是稍加接触之后,申尘就在舒展的身上发现了他的致命弱点:多疑和敏感。这种天性常使他自然而然的躲避天敌,行之有效的规避风险,可是,真的到了关键时刻,他能否不负众而做出望舍生取义的壮举呢?那可是当初制定这个“潜水艇”计划时对执行着最基本的要求啊!
    申尘注意到,在六处连续经过了几昼夜的谍变当中,刚刚回国的舒展明显表现出了水土不服的症状,他深陷在泥沼之中不能自拔,没有显现出本该有的耀眼光环,甚至还不如新手陈墨来得抢眼。而申尘计划中的这艘“潜水艇”可是专门用来监控未来战争爆发的预警机啊!把看守战争消息树的重任交给这个人,能可靠吗?
    冰冷的玻璃紧贴在皮肤上产生了类似于针刺一般的感觉,申尘不得已靠回到座椅上,以避开那种迫人的凉意。微弱的天光照进车来,衬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期却现出了额头上的一小块红色压痕,影影绰绰的就像他冷眼看世界的第三只眼。哦,这个世界不安宁啊!无论白天黑夜都不得安歇,也罢,多给舒展一点时间吧!权当是忙里偷闲的小憩时段啦!他一边安抚着内心的焦虑一边暗忖道:但愿舒展不负众望,乱世之时堪当大任啊!想罢,他捋了捋灰白色的头发,重新将礼帽扣在了头上。
    原来,早在“潜水艇”开始策划之初,申尘就已经到处物色担纲之人了,然而遍寻特情三总部内的各路人马,却没能发现一个令他感到心动之人,最后,他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海外。这时,表现卓越的“暗翼”舒展很快进入了他的视线,不想,就在这个当口,舒展已被“博士”尹博相中了,正准备将其调回国内接管六处。
    这应该是个很好的伪装啊!申尘当即从中窥到了机会,于是,他亲自联系了千里独行的“大师”师语,不露声色的询问了一些有关舒展的情况,却绝口不提“潜水艇”的有关信息。然而,“大师”是何等聪明的人呐!舒展同时被“风华三杰”中的两杰看中,这已经是他能力和才华的体现了,而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财神”竟然还罕见的亲自询问了他的情况,这就更加说明:天欲降大任于斯人啊!于是,师语一口应承下来:哦,既然舒展的机会来了,就把他交给你们吧,我举双手赞成啊!
    然而出于绝对安全的考虑,申尘听凭尹博出面办好了舒展的调动审批,却按下了“潜水艇”计划的一切讯息,没对任何人流露半点迹象。这么危险的行动,方方面面都要做得不露痕迹才行啊!所以,暂不告知他调动回国的真实目的,等一切都水到渠成的时候再说不迟,也好借此机会考察一下他的素质和能力。申尘在舒展回国之前就确定了这样的方针,于是,他冷眼旁观起舒展回国之后的举动来。
    可是,舒展的表现出人意料,他的“无为”更令申尘陷入了迷茫之中。这是个猜不透的人啊!他的“不作为”代表了两种可能:或者,他是真的无能;或者,他是刻意的隐藏。申尘每每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望一望身后,他隐约觉得有一个无形的圈套就悬在自己的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无声的落下来,刚好套在自己的脖颈上,然后,再死命的一勒…
    不能啊!无论他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跟“无能”沾上边的,“大师”的高徒会是个很逊的人吗?更何况“博士”阅人无数,难道他也会看走了眼吗?既然,此人能为在身,那么,他又何必隐藏呢?难道,他在归国之前早有使命在身了?因此,才需要刻意的低调,以便掩饰他身份以外的身份,任务之上的任务吗?那么,这个舒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申尘在剖析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会做两种假设,如果能够有效的否定其中一个,那么另一个就相应的得到了肯定,但此刻,他却无法按照这种逻辑进行下去,因为,他的任何一种假设都将彻底推翻最原始的那个条件:忠诚,那将意味着不仅仅是选错了人,而是中了敌人的圈套。
    申尘觉得有一股寒气穿心而过,透过胸口与车内的凉意交织在一起,整个人就像是陷在了冰窟里。哈欠!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清鼻涕像两列高铁一样钻出洞来。廉颇老矣!申尘暗自感叹着取出手帕,轻轻按在鼻子上,就像筑起了一道堤坝。嗯!如果这真是一个漏洞的话,那就必须尽早的堵住才好啊!
    申尘收好了手帕竖起了毛呢外套的衣领,这让他稍稍感觉暖和了一些,心想;有多久没有独自蹲坑了?年轻时练下的功夫怕是剩下不足一成啦!哦,时间过得好快啊!年轻那会儿…真是雄心万丈啊!申尘忽然想起了久远的年轻时光:那时候的自己…哦,到有几分和这舒展相像,莫非,这家伙…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忽视了另一种可能,而那是和正常逻辑相同的。他想:舒展可是“大师”的得意门生啊!他的身上不能没有师语的影子,如果,在他的身上同时出现了我们两个人的特征,那不正好说明了我们这代人对他的影响至真至深嘛!照这样看,莫非,舒展有志成为一名危险相伴一生的双面间谍吗?如果这种解释成立的话,那这不正好和了这“潜水艇”计划的本意嘛!
    申尘想到这里稍稍感到有些暖意在心,但他并不想就此忘掉先前的忧虑,于是他暗自叮嘱自己,审慎对待与“潜水艇”计划有关的一切细节,当然,重点还是要放在舒展这个主角的身上,必要的时候,应当给他一些“自我表现”的机会,也好对这个即将被放归大海的珍稀动物把握得更加准确一些,以确保他能成为一条凶猛的鲨鱼,而不是被鲨鱼所吞掉的虾米。
    申尘的念头一转,一个鉴别真伪的方案突然呈现在他的眼前:眼下,南海正面临着一个迫在眉睫的危险,何不把这条鱼先投放到这场风暴当中去,也好试试他的水性?申尘的这个想法一出,不由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的确,如果他决定走出这步棋的话,那意味着要冒很大的风险,因为一旦稍有闪失,重则损害国之利器,轻则伤及国家栋梁,就算是百分百的夺取了胜利,却也把舒展推到了台前来,而过早的暴露这个人,对于“潜水艇”的实施甚是不利,若是从长远的利益来看,就更是有悖于常理,要知道,对于一个双面间谍来说,这样的做法,可是太冒险啦!
    申尘想到的这个考察机会与新型核潜有关,如果他想在由总参情总“老帅”主导下的这场保卫战中安插舒展的话,那就必须向军委首长说明自己的真实用意,然而,即使他这么做的理由有千千万,却没有一条是能够写进正式报告里的,相反,如果他想编造一个理由蒙混过关的话,那对于他的忠诚度而言就是一种折损,已经在谍海之中沉浮了一生的申尘肯冒这样的风险吗?
    申尘感觉车里的温度已经接近冰点,他甚至能够看见自己呼出的哈气正一点一点的凝聚起来,它们给正面的风挡玻璃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霭。这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啊!无论对国家还是对核潜,也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舒展,这都是一次真正的考验。可是,如果能够借此机会验明舒展的正身,同时,“潜水艇”计划也能够顺利实施的话,岂不是给国家未来的二十年投了一份双保险?而这段时间正是围绕中国爆发战争的高危期,如果,没有一根定海神针埋在敌营里的话,一旦敌对势力图谋不轨,那么,还有什么样的不测会高于这个风险呢?
    申尘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车厢里面蔓延,他甚至觉得连天光都在逐渐转暗,整个车体就像是沉入河底的渡轮,空气正被一点一点的耗尽。申尘逼迫着自己从窒息的困境当中挣脱出来,他的两眼紧盯着前面越来越暗的风挡玻璃,有那么一刻他近乎绝望的想: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种情形出现?莫非,自己的多疑多虑,竟然不幸成为了现实?
    原来,一辆计程车从后面驶来,司机极没素质的斜插在了申尘的车前,稍稍延迟了片刻,就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车里钻了出来,他浑身上下被一套纽百伦的运动衣包裹着,甚至连头上都套着一顶绒线帽,但是,即使这样也骗不过申尘的眼睛,他隔着雾气蒙蒙的玻璃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人。那正是金融王朝的帝国“元首”佩珀.盖伊。
    哦,舒展搞出这样的一个结果来,真是出人意料啊!申尘不无吃惊的盯着佩珀.盖伊,就见他扭动着娇小的身姿快速的登上了公寓的台阶,接着,又很优雅的揿动了门铃。很快,对讲器里有人回应了,简短的几句交谈过后,防撬门锁弹开,佩珀.盖伊,费力的拉开铁门,接着又灵巧的一侧身,闪进门去。
    眼前的情形明白无误的告诉申尘,“暗翼”与“元首”的交易谈成了。并且,舒展很显然是在谈判当中掌握了主动,否则,以佩珀.盖伊的身价绝不会屈万金之躯主动找上门来的。哦,舒展这家伙竟能牵着金融大鳄的鼻子走,但凭他手上的一纸空文是办不到的,那么,他又是如何巧言如簧的说服了老奸巨猾的佩珀.盖伊呢?看起来,舒展的手法真有过人之处啊!
    申尘忍不住叹道:如果这一幕给媒体抓住了,那将是多么大的一个新闻呐!配图发表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标题呢?佩珀.盖伊乔装改扮密会情人?呵呵!楚欣自然不是媒体想要挖掘的对象,佩珀.盖伊的性取向早已经不是秘密了,那么,很自然就会牵连到舒展,这样的曝光对他日后的任务来说,究竟是有利还是不利呢?
    申尘很是纠结的想到这里,转而提醒自己:不必庸人自扰吧!他揽得起瓷器活儿,自然就有称手的金刚钻,不必多虑啦!况且,这里是中国,就算佩珀.盖伊是个媒体追踪的重量级人物,但在这里还是很少有人认得的,更何况他还为此乔装改变了自己呢?看起来,形势越来越朝着不明朗的趋势发展啦!
    申尘开始觉得舒展的能量正在慢慢的施展出来,而后,他很有可能脱离自己的掌控,这样的人被用来执行至关重要的“潜水艇”计划,那会造成怎样的一个结果呢?此时的申尘愈发觉得有必要测试一下舒展的忠诚,不然,这个注定是条凶猛鲨鱼的人一旦被放归海中,谁又能保证他不会伤了放生的人呢?
    已经拿定主意的申尘不再犹豫,他轻轻的旋动了车匙,引擎轻微的蜂鸣了一声,一股暖风便从风扇口处吹了出来。“财神”用他带着羔羊皮手套的手在侧面玻璃上面轻轻的擦了擦,从后视镜那里小心的观察了一下身后的情况,然后,抬手压了压咖啡色礼帽的短帽檐,于是,一双眼睛便隐藏在了阴影之中了。这时,前风挡玻璃上的雾气已经消散,豁豁亮亮的现出前方的道路来,申尘轻轻的一推控制杆,脚下跟着轻轻的一点,车子便缓缓的启动了。
    楼宇高大街道深长,阳光只够得到街道两边建筑的一半,所以车行无影,好似一阵风从街上飘过一样。申尘的车刚从那幢公寓大楼的门口驶过,楼上那套他刚刚观察过的公寓阳台上便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个人双手插在白色的浴袍口袋里,背靠着围栏站在那里,在他的对面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人,他一身纽百伦的运动装,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对方,眼神中跳跃着兴奋的光芒。
    此刻,在这套公寓的餐厅里,一个披着松垮睡衣的女人独坐在餐桌前,她悄悄的取出了手机,迅速的拨通了一个号码,然后,用耳语般的音量对着话筒低语起来。
    “交易已经开始,条件还不明确,有进展随时报告。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