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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所思繁多,好一晌默默无言,临到寝院口才笃然相应道:“父亲放心,孩儿终此一生不负太子。”
    第二十六章
    何炳荣闻之欣慰。
    那日未再多聊,何瑾弈回房歇息,昨夜一把荒唐梦扰了睡眠,此刻得闲正好补上一会儿。
    一觉转醒后,婢女抱来一坛子醇酒,风扑酒香,一纸封口难挡其味,纵是不常饮酒的何瑾弈也熏得醉了。他行近深嗅,疑惑问道:“何人送的?”
    “回二公子的话,是宫里送来的,您方歇下不久酒便到了。一架车拉了十数坛来,唯此一坛点明要送到公子房里。”
    何瑾弈听了答复,稍作猜测便知是何人所为,弯唇笑了笑,又问:“有何不同?”
    “说这一坛名作相思酒,是压了几十年的桃花酿,”粗心丫头蹙眉苦想,竟忘了该是多少个年头,想红了脸也想不起个究竟,又小片刻过去才恍然掏出一封信来,“奴婢险些忘了,同这桃花酿一道来的,还有这书信一封。”
    何瑾弈接到手里,垂眸扫得“瑾弈亲启”四字,手指紧了紧,面作寻常地将婢女遣退。
    室内无人,他将信拆开,但见一句“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平怀瑱摘了诗经八字,不过诉尽心中念求,却不知字里姿态恰也一语戳穿何瑾弈。
    想起昨夜辗转难眠,连信纸都灼灼发烫,何瑾弈垂眸低笑,心想幸好逃出了宫来,否则不知以平怀瑱那愈发恶劣的性子,还要令他如何窘迫才是。
    他把目光留在纸上,墨痕润眼,看了许久,好一会儿才仔细藏起,令人收好花酿。此人与他相思,他便回以相思,只待入冬之后再将酒取出带进宫去,好与平怀瑱举杯对饮,把酒欢谈。
    何瑾弈愈想愈觉欢喜,满面笑容散不去,分明炎炎夏日,却俨然春情大动的模样。这懵懂中夹着狂喜,三分牵挂七分痴,晚膳时候全被李如茵瞧进眼里。
    知子莫若母,李如茵一眼知他开了窍,细一想他年岁,当下觉得是该将他亲事仔细打算了。
    李如茵记得,何家之所以与荣夷公魏逢峥交好,机缘始于十年前的太子生辰。
    那时生辰宴上魏逢峥酒饮微醺,口无遮拦,望着殿中伶人私下说了半句讥讽之话,字字不敬,正被何炳荣听进耳里。不过转瞬之后魏逢峥话落酒醒,凉风过头才知自己犯下何等大罪,当下惊得冷汗淋淋。
    何炳荣握此把柄却不加害于他,一无小人之心,二不愿置身事里,权当不曾听见。可罪者生畏,魏逢峥始终忐忑难安,暗中煎熬片刻,硬着头皮举樽敬他,是为试探之意。何炳荣心下明白,未作犹疑便坦荡饮了那杯酒。正是这一饮下肚,得了魏逢峥满腔感激,从此与他拥护太子,再不乱讲半句话。
    那年魏家小女方且出生,父母之命定于彼年。
    李如茵旧事忆罢,趁夜与夫君简作商讨。
    烛火晦涩,下人早已禀退,李如茵一袭单衣亲往桌前换了灯芯,室内复又明亮如昼。
    何炳荣蹙了许久的眉头解开,这么一会儿感到双目酸涩,到此才察觉是光线昏暗之故。他笑与夫人叹道:“还是夫人心细啊。”
    “夫君怕是乏了。”李如茵和缓应他,行至身侧抽走他手中书卷搁置一旁,又替他揉按肩颈以纾疲劳,轻声与他说着,“我有一事与夫君商量。想弈儿如今年将十六,是否该仔细着替他谋划亲事了?”
    何炳荣闭眼养神,闻听此话悠悠长长地应了一声,少顷睁眼回道:“是足了年岁,不过魏家小女年方十一,稚嫩了些。”
    “魏家女儿确乎年幼,不过弈儿身为男子,合该懂事早些……这亲事想来还需等上两载,夫君以为,先为他纳两房妾室可好?”
    何炳荣敛眉思忖。
    李如茵不作催促,静心等他,等了片刻却见他摆首不作认同:“不妥。荣夷公之女,身份算得尊贵,即便仅是妾室也不该先她入府。不过倘若只是通房,倒可作考虑。”
    李如茵觉他言之有理,微微露出笑来:“夫君有理,我便寻两名讨巧丫头予他,他若有意,自可收入房中。”
    何炳荣颔首,拍了拍肩头温暖手掌。
    此日过后,府里很快新添婢女数名,各个性子乖巧,模样可人,年岁更与何瑾弈相近。
    新来的丫头先被收进主院,跟在李如茵身边伺候,李如茵瞧足两月,愚钝粗心的不要,心机深重的也不要,挑来选去,再从里择出两名严加管教,余下的遣去别院做事,不再留作何瑾弈身边人。
    然当事之人毫不知情,依旧日日往来皇宫内外,不闻府中事,直到夏尽秋去,京城又迎来一年银冬。
    素雪压枝,廊外冬风吹拂整夜,气候比之前日更显寒冷。何瑾弈双足冻得冰凉,一觉醒来仿佛周身血液都给滞住,好一阵子才堪堪舒缓过来。他掩口低咳,起身下榻,许是屋外丫头听着了动静,立即碎步进来,伺候他更衣梳洗。
    “把那窗框再掩紧一些。”
    何瑾弈接过热茶润嗓,话罢听着一声分外陌生的“是”,诧异抬首,将眼前这从未见过的婢女看了一看。小丫头脸颊透着几抹殷红,垂首去向窗边,仔仔细细地拢紧窗栏,再甚是贴心地将那暖烘烘的铜炉挪近他脚旁。
    何瑾弈好奇笑问:“你是新来的丫头?”